【326 人 3.26 抉擇．上】為了當下，他們不介意做「薯粉」
「下個星期日，各位選委有機會做一個抉擇，你們的每一票，不單決定台上三位候選人的命運，亦會決定香港未來五年的命運。我請大家憑著自己的良心，為香港投下你的一票，給香港一個機會。多謝各位。」
星期日的選委論壇上，曾俊華作出以上結語。未幾，現場掌聲雷動，歡呼不斷，更持續了足足三十秒。主持勸止無效，連胡國興欲發言亦被打斷，場面尷尬。終於胡在台上央求一眾情緒激動的選委：「各位各位，畀個機會好唔好？」
掌聲歡呼聲才告止息。
現場所見，歡呼聲主要由民主派陣營傳出，且有不少選委站立鼓掌。最落力的其中一人，當屬會計界選委、黃大仙區議員譚香文，穿粉紅色羽絨背心的她不單鼓掌，更自動自覺站起來，振臂高呼。
譚香文
譚香文：曾俊華是建制，但…
論壇翌日，譚香文接受我們訪問。訪問中，她多番強調，曾俊華只是一個建制派候選人，跟民主派政治立場南轅北轍，現時她支持對方，只因「形勢使然」，要進行「一場博弈」，為的是阻止「689 2.0」當選，令香港再撕裂五年甚至十年。
「我們民主派不會因為 John Tsang 是建制，所以投棄權，或者投白票。我們沒有選擇，我們一定要投一個有機會踢走『689 2.0』的人，所以我們一定會投 John Tsang。」
雖多番強調曾俊華是建制一員，但譚香文沒掩飾對對方的欣賞。「他不會無規無矩，像梁振英管治一樣；他不會破壞香港核心價值；他不會撕裂香港。」近年香港社會撕裂，政府施政舉步維艱，「形勢上，你需要一個人能夠推政府的政策，他要受到立法會左中右的支持，先至得嘛。否則就玩完囉，政府不就在立法會被人拉布囉！」在譚眼中，曾俊華正有力突破困局。「一個能連繫左中右的人，推行政策的人，我們為何不投他票呢？」
譚香文又形容，曾俊華是一個做任何事都站在香港人一方的特首，「像中港大戰，他夠膽走出來講，我支持香港隊。」近年西環治港風氣盛行，譚香文欣賞曾俊華敢於向中聯辦說不。「他會話中聯辦只是一個 liaison office（見星島專訪），不像其他人說是重要部門，他會企在香港人身邊的。」
宣布參選當日，曾俊華發言用以往在美國被歧視的經歷，表達不想香港人再移民的心聲。曾經離港赴英 16 年的譚香文心裡共鳴，相當感動。「當時七十年代，香港人、中國人在外國常被歧視，被叫作 chinky，即是侮辱你 chinese 呀。但到今天中國已崛起，是好強盛的國家，英國人、美國人都買中國怕，我們好驕傲 being a chinese 呀，但我們不想中聯辦統治香港，不想 689 路線繼續走下去。」
1月19日下午，曾俊華宣佈參選特首。
為中國人身分自豪 不要求反中央
為中國人身分自豪的譚香文強調，自己反對港獨，亦不要求「反中央」。她的想法，完全符合近日曾俊華競選辦發表的聲明：「我們相信所有支持曾先生的市民，絕對不是站在中央的對立面」。
譚香文又坦言，假如林鄭月娥當選，會考慮離港。「如果 689 2.0 真的當選做特首，我第一個走人㗎喇，我咪返去英國囉，我有居留權㗎，我申請返囉。問題是，香港是我的家，點解我要離開？」正因如此，這次她才落力參選選委，以至支持曾俊華。「起碼手中有一票，可以投給一個真心服務香港市民的人，不是一個繼續撕裂香港，令民不聊生的人。」
聽得出，譚香文十分擔憂現時曾俊華的選情。「最慘是有些民主派不爭氣 …. 」說到這裡，她由憂轉怒。「自決派那幾個『冚家富貴』，會棄權或者投白票，甚或不去投票，有些 300+ 又戇居居投白票，或者投給胡官。我們希望民主派的票，集中一個人，就是鬍鬚。」
星期日的選委論壇，譚香文近距離看著朱凱廸、梁國雄、陳志全等人示威，她直言反感。「我們盡選委的責任，早到坐前排，跟住拍手掌，支持我們的薯片叔叔、噓林鄭、問問題 …. 用這些策略，令林鄭的支持度降低嘛！」她越說越氣。
「呢四兜友不知所謂，喺度做騷，做政棍，都唔係做大事嘅！」
朱凱廸、羅冠聰等在選委論壇上示威
堅持投白票的自決派已明言，行動的目的是為了長遠的民主運動著想。曾是人民力量成員的譚香文則認為，長遠當然要爭取民主，但近年香港人已筋疲力盡，遊行人數愈來愈少，現時大家需要休養生息，集結民氣。她主張先「搞掂目前形勢」，阻止林鄭當選，守住核心價值。
支持曾俊華仍有助爭取民主嗎？譚香文這樣回應：「我是一個會計師，我看到新加坡走前香港好多步，香港是 lagging behind，經濟跟新加坡無得比，為何我們咁慢？就因為社會繼續撕裂嘛、香港變得大陸化嘛 …. 長遠來講，集一集結個民氣，令香港人喘下氣，集結返支持，會好啲囉。」
* * *
王凱峰：檯面放薯片的選委
2 月 13 日，特首選舉提名期展開前一天，5 名高教界選委召開記者會，宣布決定提名曾俊華。為了表示對「薯片叔叔」的支持，他們特地在檯面擺放了 5 款不同口味的「品客」薯片。站在正中間的，是浸大生物系助理教授王凱峰。穿著綠色上衣的他，前面那筒薯片也是綠色的。
如此舉動令不少民主派中人嘩然，王凱峰說他毫不介意。
「大家觀感是好是壞都不重要，最緊要是曾俊華夠票入閘。」當時他很擔心曾俊華不夠提名，無法入閘。「所以我們犧牲自己也無問題，如果引起大家關注，就已經成功。」
背景圖片來源源：nowtv片段截圖
來自「高教界民主行動」的王凱峰，是最早表明願意支持曾俊華的民主派選委。1 月 18 日晚上，即曾俊華宣布參選前一天，他跟多位不同界別的選委邀約曾俊華共晉晚餐，對方爽快答應。飯後王向記者表示，席上與曾俊華討論學術自由、院校自主等高教界關注議題，對方雖未作出即時承諾，但其願意聆聽的誠懇態度，加上對高教界的重視，顯示他值得入閘，成為正式的特首候選人。
那時候，曾俊華尚未正式參選，未有民調，當然更未有正式政綱（例如就 831、23 條等立場），但王凱峰已表明，「曾生不夠（提名）票，大家都會考慮 …. 如果我話曾俊華不在視線範圍內，這肯定不是真話。」
王凱峰之所以鍾情曾俊華，顯然跟他的經歷有關。跟好些「民主 300+」成員不同，王凱峰去年參選選委，最主要目的其實不是「ABC」或「爭取民主」，而是改變高等教育界現況。
「筆者和很多第一次做選委的，都是因為想讓界別過回正常生活而參選，是一班在業界硬碰硬的實幹行動派，並不懂『打嘴炮』玩弄大政治。」
—王凱峰〈提名入閘 就是要讓香港過回正常生活〉，《明報》，9/2/2017
2014 年港大化學系講座教授楊丹論文涉嫌造假，當時任職港大化學系的王凱峰向時任副校長錢大康舉報，校方經調查後雖證確有其事，但作為告密者的王凱峰卻因疑似「被報復」而遭解僱，甚至曾被警告「可能會在香港學術界冇立足之地」。
因此他決心參選選委。「高教界出現好多問題，好老實，我是以界別為出發點的。」王凱峰說，「高教界民主行動」的首兩點政綱，「維護學術自由」、「維護高教誠信」，都是他最關心的事。
曾俊華就以上問題的取態，由第一天開始，已經令王凱峰留下深刻印象。
「第一，學術自由、院校自主他（曾俊華）說過會檢討，檢討代表政府開綠燈；第二，高教誠信，他已書面承諾研究保護吹哨者、告密者，亦會很慎重地去睇公帑運用的 check and balance，成立監管機構去睇……」
如林鄭當選 考慮離開香港
3 月 12 日，教育界選舉論壇上，王凱峰主動向候選人發問：「近日港大校委會通過嚴懲惡意吹哨者，最壞情況不單是炒佢，更會惹上官非。這種白色恐怖，我們擔心會蔓延整個香港 ….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林鄭月娥）？」結果換來林鄭月娥回應：「我最近也是『白色恐怖』的受害者……」此言一出，又釀成公關災難。
王凱峰直言，無法想像假如林鄭月娥當選，高教界會是什麼光景。「她的政策一隻字都無提過高教界。她會行返梁振英的政策，對高教界一定不會好。」跟譚香文一樣，他說他會考慮離開香港。「咁我留喺度做乜啫？除非我離開高教界，或者在香港仍有得撈。我個人來講會考慮離開香港，講真的。」
王凱峰在教育界論壇上提問
王凱峰看重候選人的高教界政綱，但又指出業界民意和全港民意也是他的考慮因素之一。根據「高教界民主行動」向八大教職員作出的民調，有 77.23% 受訪者同意投票予曾俊華。「全港民意方面，已有 20 個民調講得好清楚，曾俊華支持度是最高的。」提名階段，王凱峰曾稱曾俊華為「政壇曹星如」，指他連贏多場民調，假如入不到閘，「香港玩完」。
但曾俊華在民主立場上終歸保守，王凱峰說對方已在政改立場上讓步，提出不以 8.31 為前提的諮詢。他又認為，雖然曾俊華跟民主派想法有距離，但「選民都考慮到他（曾）有這樣的立場，但他仍然是民意最高，這是給我們的一個重要訊息。」
換言之，民意是最大後盾。
「我只可以講，眼在當下。避免最壞結果，一定要寸土必爭，如果我們這刻還講一些宏大的政治道德，而去犧牲今次這場仗，我想全港市民都無辦法原諒我們，至少我高教界的選民一定一定不會 …. 你以後一定不用再出來玩。」
* * *
方保僑：我只看民意
說起民意，資訊科技界選委方保僑的個人 facebook 專頁，有一個 post 長期置頂：
「我個 survey 唔細得過人哋，雖然玩玩地嘢，都有成 1.1 萬個 vote。」當中有 9,400 多「票」投「薯片叔叔」。
方保僑形容，面對這場選舉他的想法十分簡單，就是只看民意。Facebook page 的民調是一例，他近月又收到無數 email、facebook 訊息，求他投曾俊華。此外他還參考了各間院校的大型民調，以至港大民研主辦的「民間公投」，結果都差不多。「這些都是民意。」
為何民意那麼重要？方保僑認為，既然大家要求的是真普選、一人一票，那順從民意，就是民主派的本分。
「如果大家都講『我要真普選』的話，為何不聽民意呢？有些選委在說，為何你找民意來脅迫我們做決定，但是事實上，你想一下你的票從哪裡來？民主派喎，民主派講民主，講真普選，講一人一票，咁更加要聽民意。」他反覆強調，民意是 big data、大智慧，也是民主的一塊基石。「民意就是還票於民。」
2 月 12 日，方保僑獲邀上《城市論壇》，雖沒言明會提名曾俊華，但亦暗示在民主原則以外，會以「市民福祉」為依歸，作務實選擇，但究竟何謂市民福祉？方保僑說，香港市民現時需要一個不再撕裂社會，甚至能把香港帶回正軌的特首。「五年前誰料到一個人可以改變香港咁多？我估市民期望，特首的本質可以令社會重返和諧的地步。」
所以，「我好清楚我是會投曾俊華。」現在他說。
資訊科技界特首選舉論壇；右一為方保僑（圖片來源：IT Vision）
是否所有建制派都是壞人？
順從民意，不代表方對曾俊華本身沒有想法。1 月 19 日，曾俊華宣布參選，並進行 facebook直播，方保僑立即送上「心心」。他直言，曾俊華有種親和力，「令大家覺得應該支持他」。「無人保證曾俊華做特首，不會有爭議性的問題，但至少你感受到這個人肯聆聽。」他說梁振英最大問題是完全不聆聽，亦不理會其他派別的聲音，而林鄭月娥亦一樣，「佢做咁多假諮詢，政改、全民退保、故宮 …. 」
外間批評曾俊華「hea」，方保僑倒覺得，對方在財政上的保守態度，以至在政改期間的噤聲，可以被視為「忍辱負重」，是對梁振英一方的無聲抗議。
3 月 19 日選委論壇在博覽館舉行，方保僑特地買了一包薯片赴會，論壇後又主動跟曾俊華自拍。他說，並不介意自己被視為「薯粉」。「先不要理他選到的機會有多低，但我是真心希望他選到的，我自己覺得社會的撕裂氣氛，會減低好多，這是我真心相信的。」
方又稱自己沒有視曾俊華為 lesser evil，「如果你覺得所有建制派的人都是 evil，那他（曾）就是 lesser evil，但問題是，係咪所有建制派都是壞人呢？」
「我不會想自己是民主派抑或建制派，亦沒想過現在黐得咁埋『薯粉』，下次會點 …. 」他語氣堅定。「我在想的是，究竟未來五年怎樣可以令香港重返原位、修補撕裂，這是當前最緊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