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補腦 4】他獲中聯辦邀請,加入共產黨(下)
上文提要:Morgan初中參與由新界青年聯會舉辦的「傑出學生選舉」,及後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在附屬新界青聯的地區學生組織「上莊」,籌備學生活動,其中包括在中聯辦的穿針引線下舉辦規模龐大的交流團。交流團活動結束後不久,有中聯辦官員相約Morgan共晉晚餐,單刀直入,邀請他加入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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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gan(化名)一直強調,自己只是一個很普通,沒什麼特別專長的學生。初中參與傑出學生選舉,是學校推薦他的;之後在地區學生組織「上莊」搞活動,純粹為了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並肩作戰;到大學時期在大型交流團裡幫手,也只是「有人抬轎俾你上」,是手板眼見的功夫。
因此,飯局過後,他不停在想,自己為什麼會「有幸」被招攬入黨?同一時間,中聯辦究竟邀請了多少個,像他那樣的青年?當中,又有什麼挑選準則?
他起初推斷,中聯辦方面是在交流團裡「揀蟀」的:「物色有哪些人適合被佢統戰啦。可能佢已經觀察咗你好多日。」但說到這裡,又開始遲疑。「不過唔知佢點觀察,因為行程中大家其實都係hea之嘛。」
Morgan(化名)展示他當年參與交流團的證件。他任職學生組織期間,拿到不少建制派人士卡片,例如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陳振彬。
「你見到的好多人,其實都係黨員」
飯局後數天,答案揭盅。當時Morgan的地區supervisor約他見面。「佢開宗明義咁講,喂,你唔駛驚有咩陰謀喎,其實我都係黨員嚟架,不過外表咪又係普通人一個。」從上司口中,他得知原來新界青年聯會接到指示,每個地區都會找幾個「信得過」的學生。Morgan嘗試打聽,身邊還有多少黨員。顧問上司不肯回答,只說:「你見到的好多人,其實都係黨員。」Morgan覆述,「仲話作為supervisor,佢係(黨員)嘅話呢,其他區啲阿頭都係架喇。」意思是,許多建制派的地區人士已經加入了共產黨。
事到如今,Morgan再回想,已不覺意外。「其實都合理的,如果連這些學生仔都搵,咁社會上更加有地位的人,又或者更加需要中聯辦網絡的人,都一定係啦。咁你要投誠你先換到呢個network架嘛!」當時出於好奇,他繼續向上司試探口風,最終換來一句,「你入咗黨我再慢慢講你聽啦」。
這位地區人士遊說他入黨的策略,又跟中聯辦官員迥然不同。「官員會同你講要報效國家,來來去去都係嗰幾句啦,但佢講嘅,係『呢個對你工作會有幫助』。功利啲咁樣氹你。」他當然沒有答應,又再藉詞拒絕。「都幾似寶藥黨架,諗返轉頭。」
「好似同性戀者咁,唔可以come out」
斬釘截鐵的表態,不代表內心沒有波瀾。之後那段日子,Morgan活於恐懼之中。恐懼,源於感覺被看透,「好似已經起咗你底咁,佢約得你出嚟食飯,一定掌握你好多嘢」。這種感覺延伸開去,變成對別人的不信任,「變得小心咗好多,未至於好北韓嗰種,周圍望睇下邊個係(黨員)。」所以這次訪問,他選址小心,說話的聲線也特別柔弱。「之後再去類似的交流團都特別警覺,睇下有無人同啲大粒特別傾得埋,咁就覺得佢呢個可能係(黨員)。」
好一段時間,Morgan不敢跟家人、朋友提起這事。「覺得好委屈,好似有一刻直頭覺得……我係咪好似同性戀者咁,唔可以come out呀?」那時,他獨個兒想了許多事情,也看了不少有關共產黨的書籍,例如梁慕嫻的自傳《我與香港地下黨》。對於「香港潛伏十八萬地下共產黨員」的說法,他自覺合理。「連這些咁普通的學生都會搵,其實真係有殺錯無放過。」「學生」這界別以外,類似招攬似乎不計其數。「更叻的人佢唔會搵咩?佢一定搵架,係人地騷唔騷佢之嘛。」Morgan有此揣測。
推算:一年有50-60個學生被邀入黨
過了好些時日,他重遇昔日一起搞學生組織、辦交流團的同學,好奇之下,言談間開始有意無意地探聽口風,查問他們有否相同經歷。「知道有啲人都有,咁就舒服啲,不過其實仲驚,原來搵咗咁多人架?」Morgan說,他所認識的地區戰友當中,有四、五個都跟中聯辦「食個飯」,粗略推算,全新界可能五、六十個傑出學生收到過邀請 — 單計那一年。
這五六十人當中,究竟有多少個點頭簽紙,又有多少人藉詞拒絕?恐怕是一個謎。但Morgan確實打聽到有些朋友最終入了黨,「say yes之後,他會約你直接上中聯辦office,咁就會宣誓呀,跟住同你食多餐飯,好似擺酒咁,簡單咁食一餐,就係咁。」這些新晉黨員,之後沒有什麼重大任務,只是偶爾有電話打來提醒,「又一年喇喎,係時候返來開會、上堂。」
看得出,他為這些貿貿然加入共產黨的同學著緊。「有些人話其實無乜所謂啦,簽隻字都唔代表乜野啫,唔代表我要放棄某啲信念。」Morgan義正詞嚴,認為這樣十分危險:「因為你短視,你睇唔到入去之後可能有啲嘢返唔到轉頭,想say no的時候已經抽唔到身。」這些朋友慢慢就跟他疏遠了。「其實都幾慘,做朋友本來好簡單之嘛,但因為你這個身分,你背負多個秘密,好似唔見得光咁。」
(新界青年聯會網站圖片)
像人力資源機構 「考政府工同主任講聲咪得囉」
但這個身分雖然沉重,卻有能力令一個人飛黃騰達。「佢會暗啞底話比你知,譬如你想搵份工啦,或者你係社會上面需要一些特別的關係呢……」Morgan想起飯局上,官員的說詞。「佢(中聯辦)就好似一個人力資源機構咁樣,可以提供畀你,幫你搭線呀咁樣。」此後一兩年,他當然特別留意,昔日各區的「傑出學生」當中,有沒有誰際遇特別理想。「又真係有喎,真係睇得到有啲同輩上位上得好快,又唔知點解識到咁多人呀,拎到咁多卡片呀,咁樣。」以中聯辦的人脈、建制派的網絡,要達成這一點,當然不難。
這個網絡,甚至鋪進政府總部。「佢話,而家好多公務員都係(黨員)架喇,呢個係必要的擅長來的……」飯局上,中聯辦官員的這番說話,更加令Morgan狐疑。「如果你第時要考政府工,同阿邊個邊個主任講聲咪得囉,話唔定佢可以幫你安排呢。」可疑,因為公務員系統茲事體大,似乎不可能會受幕後勢力左右,「我就唔信嘅,太誇張喇,但係佢就係咁講。」Morgan輕輕搖頭。
進入體制 伺機而動
這也許是中聯辦官員的片面之詞,但不能否認的是,被共產黨招攬的這班「傑出學生」,全都是成績上佳,能力出眾的一群,他們畢業後,絕對有可能晉身社會的中流柢柱。假如他們當中有人一邊成為地下黨員,一邊照常生活,假以時日,當上警司、法官、教授、政務官……那麼,香港賴以自豪的最後幾座守護有別於大陸一套的制度堡壘,諸如法治制度、學術自由、行政機關,將會危在旦夕。
那究竟這班「傑出學生」去向如何?Morgan形容,確定已成為黨員的同學之中,有人仍然在學,有人從事酒店旅遊,有人自己做生意,也有人當上律師,「咩都有啲」,似乎沒有明確、統一的方向。但他始終相信,入黨既可在人際網絡上得益,就必須付出代價,「呢個身分背後會有其他嘢要做的。可能要做下打手啦,要出黎講一啲嘢,睇新聞成日見到有啲爛頭卒出嚟,講啲好核突嘅嘢呀,需要你撐場的時候就要去囉。」還有什麼?就視乎黨賜下什麼任務了。
自從於飯局上被中聯辦官員邀請加入共產黨後,Morgan開始淡出學生組織。「都忙住讀書,同埋做嘢啦。」偶爾他還會參與那些交流團,但用意也不過是跟昔日戰友用最相宜的團費,敘敘舊。
「我拎到陳振彬張卡片!」
由初中參與傑出學生選舉,到大學被邀請成為黨員……Morgan的經歷頗能代表中共在香港進行的青年統戰政策 — 先以地區組織的名義,用各種活動、比賽,凝聚一班中學生參與;再投放資源,讓他們進入組織,在建制派地區人士的監管下,籌辦國內交流團等活動;過程中在一群精英學生中揀蟀,招攬地下黨員,慢慢培養,讓他們像卧底般進入各個界別、各種體制,暗裡發功,伺機而動。
現在回想,Morgan不禁感慨。「初初係覺得對呢個地方有歸屬感,覺得啲人幾叻,咁你又覺得自己好似學到野」,所以才「上莊」搞活動。當時的學生,或許有一點功利的考慮:「有啲人都會相信寫落CV對搵工有幫助。」尤其是參與這些青年組織,會接觸到好些知名人士、達官貴人。「大學都未讀到的時候,就已經有一疊卡片,覺得好有型。會架,會架。我真係見到我有啲莊員好開心咁同人講話『我拎到陳振彬張卡片!』」這真的值得高興嗎?「都係某種價值觀的灌輸囉,係咁嘅氛圍之下,人人都形容到嗰啲人幾咁成功呀,幾咁有代表性呀,所以拎到卡片就覺得好威囉。」
參加這些學生組織的年輕人,經常會認識到建制派的達官貴人。(新界青年聯會網站圖片)
呃你感情 想你加入「大家庭」
是有點功利,有點虛榮感作祟,但Morgan強調,大部分人之所以熱衷在這些染紅學生組織工作,全因「好玩」。「大家當初都只係一齊玩嘅啫,搞到啲好的活動玩,梗係開心啦。」到後來,他們逐漸醒覺。「但原來有啲人係靠你搞啲咁好嘅野搵食、上位,咁你梗係嬲啦。」他呻一口熱朱古力,擺出一副無奈表情。
「好似利用緊一些年少無知的小朋友,對於友誼的歸屬感,但其實係另有目的,想你加入一個『大家庭』的。」一個爹親娘親不及毛主席親的「大家庭」。「咁你就會覺得,呢件事好古惑囉!其實……就係呃咗你感情。所以因為咁樣,就覺得嬲囉。」
這份怒氣,促使Morgan接受訪問,娓娓道出這些年來,被中共統戰的經歷。他最想提醒的,不單是那些在「傑出學生選舉」頒獎禮上捧著獎狀合照的中學生,還有那些極力推薦學生參與這些選舉,又或是出席國內交流團以開眼界的校長、老師、家長:
「你以為好光榮,但其實害咗班學生都唔知。」
差點成為共產黨員的他,說起這話,鏗鏘有力。
傑出學生於頒獎禮上與嘉賓陳克勤合照。(新界青年聯會網站圖片)
文/亞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