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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後妻有 4】誰的改造?──藝術祭的波及效應

大地藝術祭 Ilya & Emilia Kabakov 作品《棚田》
大地藝術祭 Ilya & Emilia Kabakov 作品《棚田》

大地藝術祭 Ilya & Emilia Kabakov 作品《棚田》

空屋,因為藝術祭而翻新;人流,因為藝術祭而興旺。以藝術為名的社區改造,為越後妻有帶來變化,變化卻不止於當地,也延及每一個參觀者。

誠然,到訪三年展的遊客,駐留時間不長。根據《大地の芸術祭 2012 総括報告書》,主辦單位抽樣訪問大約 2,000 名參觀者,結果發現他們一般逗留不多於三日兩夜,最常見者更是即日來回。短暫的藝術文化體驗,能夠在旅人心中造成怎麼樣的效應?它是否真能為觀眾帶來一場思維的更新?抑或只是純粹的情感消費?

2012 年,歐洲創作組合 Elmgreen & Dragset 製作的了一件名為《POWERLESS STRUCTURE, FIG. 429》的作品,將一些白色立方體歪歪倒倒地堆疊起來。立方體上面寫著「Museum」,具體地比喻將「白立方」(White Cube) 的當代藝術定義重組。作品放置於被視為越後妻有藝術祭縮影的里山現代美術館,彷彿為這場三年展定調──藝術,不限於堂廟。

熟悉視覺藝術評論的愛爾蘭學者 Brian O’Doherty 在其著作 Inside the White Cube: The Ideology of the Gallery Space 中指出,藝廊設計牆壁刷白,並以天花燈作為唯一的光源,是刻意模仿中世紀時期教堂的氣氛。乾淨、純白、無陰影地展示藝術品,將藝術提升至一種「永恆」的狀態,反映歐西文化自文藝復興以來,脫離宗教枷鎖,走向人文精神發展的源流。然而,這是越後妻有的藝術祭嗎?符合日本美學發展源流嗎?

Elmgreen & Dragset 的作品《POWERLESS STRUCTURE, FIG. 429》
Elmgreen & Dragset 的作品《POWERLESS STRUCTURE, FIG. 429》

Elmgreen & Dragset 的作品《POWERLESS STRUCTURE, FIG. 429》

「凡是由人類創造出來的東西都是美術。我認為其原始部分則是『生活藝術』。」藝術總監北川富朗在《北川富朗大地藝術祭:越後妻有三年展的10種創新思維》為藝術重新定義,並以越後妻有三年展作為示範實驗的場所。他認為所謂的「純藝術」(Fine Art) 也離不開生活,生活才是藝術發生的根本。

文章又以繪畫和舞蹈為例,指出「日本自古以來,許多名畫便是畫在紙門、窗戶、天花板上」,又言「這裡的舞蹈就是祭典,只有被選上的人才能上舞台,但祭典並非是觀眾得畢恭敬觀賞的東西,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用藝術翻新老屋的《蛻皮之家》
用藝術翻新老屋的《蛻皮之家》

用藝術翻新老屋的《蛻皮之家》

翻開藝術祭的地圖,從田野間的裝置,如 Ilya & Emilia Kabakov 的《棚田》;到用藝術翻新老屋的《蛻皮之家》;還是在剛剛被殺的奴奈川小學舉行的「大地藝術祭學期 2015」,將於 8 月1 至 7 日期間「重新開課」,傳授關於藝術祭、美術、體育、家政、舞蹈的知識,所包涵的領域,從工藝到烹飪都有,無一不從生活出發,可見北川對於「藝術」的定義已經拉闊至人類創作,無怪他曾言:

「絕不僅只單純的活著而已,還包括概念式的生活。就像祭典、情書以及每天必須吃飯一樣,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美術就這麼簡單,生活的一切離不開美術,日常生活盡在美術中。」

受西方美學影響多年的我們,或者習慣藝術發生在美術館、大堂會、歌劇院等堂廟之內。面對有如越後妻有藝術祭的觀點時,我們會選擇去鄙視那些「創作」談不上「藝術」;還是願意換一副眼鏡,用他們的視角,嘗試去理解不同思維模式?這個問題視乎出行者的心態。

關於「大地藝術祭學期 2015」的詳細介紹
關於「大地藝術祭學期 2015」的詳細介紹

關於「大地藝術祭學期 2015」的詳細介紹

出遊可以是純粹消費,也可能存在逃避現實的原因,但社會學家 Erik Cohen 提出了其他旅遊模式的可能。他從旅人的主體性出發,將旅遊經驗劃分成五種模式:娛樂、轉移、經驗、實驗和存在主義。

娛樂模式,即是簡單的消費,享樂為尚的遊客;轉移模式則指人們透過空間的改變,獲得逃逸的舒坦感覺。經驗模式的旅人,雖然願意開放接收新文化,但仍然以本土為核心,希望吸收外地經驗,回去到家鄉進行改善工程。若旅人對本土文化的不滿更強,只希望不斷在其他文化體驗中尋找代替品,Cohen 稱之為「實驗模式」。

Cohen 提出的第五種模式是「存在主義模式」(Existential model),旅人身處異國時,在保持自我和開放接受之間,取得主客定位的平衡。這種旅人抱持類近於流放者的心態,藉著離開熟悉的地方,脫離本土社會和文化背景,全情投入一種新的文化環境,並渴望成為其中一份子。他們放棄自身文化背景為中心的視角,持續地以最大的開放程度,嘗試融入異地文化。如若參觀者抱存「存在主義模式」心態到訪越後妻有三年展,藝術作為推動社區改造的力量,或者不止於當地,更可以延展至區外人士對藝術定義的再思考。

日本文學家川端康成的小說《雪國》因以越後妻有一帶的溫泉區為背景,而常被傳媒引用於藝術祭相關的報道。書中,男主角島村來自東京,在越後湯澤邂逅藝妓駒子。然而,無論他怎樣消費,最終也無法完全擁有純潔的駒子;渴望離開鄉鎮的葉子,向島村提出一同回東京的請求,卻在成行之前,在大火中死去,彷彿象徵小鎮的美好總是無法帶走。若以此為喻,城市人與鄉鎮之間的互相追慕,到頭來也只是一場徒勞。

徒勞,源於執著;放開,才能承受突破。你我或者都清楚,唯有盡量忘我,才可以在異地獲得改造和再生。想易行難,從石屎森林到大地藝術祭,你可曾預算自我覺醒的理性,能夠持續多久多遠?

文/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