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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被指襲警判囚 4 個半月不服提上訴 美籍律師:為了尋回公義 我要測試香港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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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歲美籍律師 Samuel Phillip Bickett 今年 6 月被裁定襲警罪名成立,他被指 2019 年 12 月在銅鑼灣港鐵站,襲擊一名正追截跳閘男生的休班警,嘗試搶奪他的警棍。

Samuel 被判入獄 4 個半月,在監獄渡過近 7 星期後,獲准保釋等候上訴

他記得當日離開高等法院,走入旁邊的金鐘廣場時,他開玩笑地問了一句,「我們入來要買 Gucci 名牌手袋嗎?」

入獄過後,有所頓悟。

「在我腳底下,是高等法院的監獄,關押著等待審訊的人,對上卻是一個極度奢華的商場,賣的是無人需要的奢侈品。當我保釋出來後,感覺很奇怪。」 

或許,在很多人眼中,expat、菁英,就是「離地」。Samuel 也不諱言,自己從前在香港,屬獲優待的一群。但被控襲警一役,令他看到香港另一面,亦因為入獄的經歷,讓他與港人真正聯繫上。

他說,今次提出上訴,不只是為了自己,亦因為他在意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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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uel 是美國人,出生於北卡羅萊納州,完成法律學院博士課程後,成為律師,之後在波士頓工作,2013 年他工作的律師事務所接到一宗國際製藥公司被中國政府調查的案件,公司調派他到香港工作。

就這樣,與香港結下不解之緣。

他形容自己是一個 country boy(鄉郊男生),步出家門來到異地,每樣事物都刺激新奇,而他對香港這城市,亦情有獨鍾。即使之後曾派駐上海、星加坡工作,他每隔一兩個星期都會坐飛機回香港,渡過週末假期。

Samuel 期後轉到美國銀行任職,為美林證券一個反貪污部門的亞太區合規總監,曾經月入 14 萬元,家住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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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uel 被控襲警的案件在今年 4 月正式開審,他早前曾申請擱置法律程序,遭裁判官余俊翔駁回。

在這舒適圈內,一切彷彿美好。他直言,從前在外國朋友圈,很少人會談論香港政治,甚至曾有人反問他:「為什麼要關心這些事?No one cares.」曾經有一段日子,朋友、同事總會說,「政治不會影響到我們」,大家只在意賺錢。

「直到 2014 年,我開始改變了想法。」

他看到,身邊的朋友也開始關心這裡的人權、法律、民主狀況。香港政事,不再只是別人的事。

怎想到,在 2019 年,自己更成為了一宗反修例案的主角。Samuel 被指控於前年 12 月在銅鑼灣地鐵站,襲擊一名正在追截跳閘男生的休班警。裁判官拒絕接納其自衛的說法,認為受襲警員當時已多次表明警員身分,被告有意使用非法武力襲擊警員,故襲警罪成,判監 4 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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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uel 指,事發當日他準備去銅鑼灣購物,買禮物給外甥,之後就捲入衝突。

Samuel 堅稱,案發當日只是去銅鑼灣購物,看見一名青年被襲擊才介入事件,又認為自己當日的舉動令警方難堪,才會遭到檢控。

「警方追究這案件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他們感到尷尬,那名警員當日的行為明顯違反法例,違反警察規例,完全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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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想過自己會被判罪成,「We were all stunned.(我們都目瞪口呆。)」Samuel 說,當日裁決後,他的律師感到愕然,旁聽席上的人對結果也有點騷動,「Maybe we were just naive.(或許我們都太天真。)」

入獄 7 星期,相等於近一半刑期,如果 Samuel 沒上訴,現已差不多完成服刑。他形容自己面對的刑期算短,最輕鬆的做法就是「乖乖的」完成刑期,「可能裁判官會認為我會服刑,然後離開,因為上訴的費用很昂貴,亦很費時,負擔很重⋯⋯不過我拒絕接受,我要挑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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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保釋後,自己整合事發當日影片,附上裁判官判詞,放上 YouTube,希望更多人關注事件。

他形容自己曾是沉默的一群,但裁決徹底令他改觀。

「我沉默了一年半,我天真地以為這表現出我對法律、法律程序、法治的尊重,但最後被定罪入獄,我再看不到有任何原因要保持沉默 ⋯⋯ 當他們把你鎖進監獄,囚禁不再使你恐懼,已沒有甚麼事能令你卻步。」

他說,從鄒幸彤、何桂藍身上,亦得到了啟發。看到鄒幸彤還押期間,仍堅持信念,寫信希望支聯會不要解散;何桂藍則身陷獄中仍著力捍衛新聞自由,透過自己的保釋申請,希望法庭放寬報道限制。Samuel 說:「他們都有強大信念,令我不再懼怕、不想再瑟縮角落。」

他直言,上訴對他來說,不一定是最佳方案,但為了堅守自己對法治的信念、為了香港,他有責任這樣做,「我要向更高法院測試香港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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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令我成為階下囚,但我從中亦學習到很多。」

回想獄中的日子,Samuel 說,最難捱是首一星期,幸得囚友照顧,很多因社運案坐牢的人都認出他,多番慰問,意外地建立了不一樣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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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uel 在監獄期間,牆上貼了兩張相片,一幅是他的伴侶,另一幅是他的唐狗 Mui Mui。

艱難的時間,亦全靠一封又一封陌生人寄來的信件撐過來。

有人來信寫下打氣字句、有人跟他分享逸事;曾經有一位素未謀面的女士,天天寫信給他,僅有一日中斷了,翌日都特意來信致歉。「這些信對我們意義重大, 就算只是隨意的分享生活,收到信已是很大的安慰。」

那時候,每日最期待,就是收信時間,就像「每一日都是聖誕節」。 寄給自己的信件裝在一個小包內,不同人寫的信釘裝在一起,囚友都小心冀冀拆走一角的釘書釘,生怕撕破信紙。 「入獄初期,我一大清早就閱畢所有信件。但之後我改變了閱讀方法,就像小孩想延長聖誕一樣,早上看數封信,忍一忍,到中午再看數封,這樣就可延長快樂的時光。」

患難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文字的感染力,亦體會到牆外的支持,對牆內的人有多重要。Samuel 獲准保釋後仍然有寫信,與 20 名在囚人士成為筆友。

過去數月的書信往來,他都珍而重之的放入公文袋,收藏在客廳電視下的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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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uel 整齊地收藏在獄中收到的信件,用牛皮紙袋入好,放在電視下的櫃桶。

Samuel 讀出一封囚友寄給他的信件,對方因毒品罪行判囚 20 多年,「Samuel、『前監倉律師』,很高興你離開了監獄,因為你不屬於這裡。但我相信短暫的鐵窗生涯,都讓你的人生多了一份歷練 ⋯⋯ 可以的話,請你與外界的人分享,或許有很多人,連監獄怎麼樣也不知道⋯⋯」

Samuel 下定決心,日後無論身處何地,都要以各種方式繼續支援牆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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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訴結果怎樣也好,當一切結束後,會離開嗎?

曾經想過在香港定居,更為此學習中文。Samuel 說,在香港工作 8 年間,認識了很多香港朋友,伴侶是香港人,連領養的狗 Mui Mui 也在香港出生。

「我仍然很愛香港。」

不過,一想到香港今非昔比,尤其每日看新聞,彷彿成為了一件苦事,「又有一些無辜的人被鎖進監獄 ⋯⋯ 每天都不會有好消息。」

再想到有很多朋友相繼離開,Samuel 遲疑了一會,淡淡的說:「我未有決定,但我很大機會都會離開。」

「我是一個律師,在沒有法治的社會能做甚麼?看似毫無意義⋯⋯我或許會離開,到一個能夠讓我發揮所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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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朋友都曾經問他,會否回美國,Samuel 不置可否。他只知道,生活還生活,哪裡才是家,是另一回事。

「我離開美國很久了,我的人際網絡在這裡,工作、生活都在這裡。我可以去台灣,可以回美國,但香港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