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歌．5】在主流圈子做非主流音樂 Gareth.T：如姜濤所願，香港音樂終會成亞洲第一
「Hello 我係 Gareth。」微仰的頭向下一頓，橢圓鏡片的反光隨之消失，狹長的單眼皮眼睛直視鏡頭，他介紹自己的名字，「湯令山」。
明明是自己設計的鏡頭，攝影師一點頭，他馬上低頭摸摸鼻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21 歲的 Gareth.T 是今年樂壇新人，剛從波士頓柏克理音樂學院畢業。不少人第一次留意這名字，是在姜濤 3 月的歌曲〈Master Class〉，他包辦曲編監；差不多同一時間，Gareth 以華納「年度唱作新人」之姿踏入樂壇，第一首單曲〈Boyfriend Material〉歌詞直白率真，搞怪童趣的 MV 大受歡迎，至今已破一百萬瀏覽量。
Gareth.T《Boyfriend Material》MV
地道的英文咬字配上 R&B 曲風，容易令人誤會他是 ABC 或混血兒，其實 Gareth 是土生土長香港人，一直在香港讀書。直至大學到美國留學，本打算留在紐約發展，一場疫情把他帶回香港，認識了姜濤、Tyson Yoshi 等人，發現如今樂壇變得熱鬧又好玩，便決定留港發展，日前更推出第一隻廣東話歌〈勁浪漫 超溫馨〉，由黃偉文填詞。
在被視為主流的唱片公司，做非主流的音樂，Gareth 認真地說，希望透過主流的音樂圈，推廣更多類型的音樂，吸引更多人創作，令樂壇蓬勃下去。今年 4 月，姜濤在 Chill Club 頒獎禮上說過，相信香港歌手「可以再次變成亞洲第一」。Gareth 想像，假如真有這一天，「I very much wanna be part of it.」
“I’m not the type to be noticed”
訪問當日，Gareth 一出現眼前，記者腦裡自動響起〈Boyfriend Material〉的歌詞，不動聲色走到他身旁拼一拼，人是不太高，不過外型絕不平庸，polo 領口的深藍上衣工整地「攝」入白色短褲褲頭，Nike 白襪配 Air Force，漂金的頭髮 gel 得很講究，加上標誌性的眼鏡造型，有種復古的 nerdy cuteness。
更莫說他擁有絕對會被 notice 的名字，Gareth.T 和湯令山，怎麼看都充滿 ABC 味道。但原來他是如假包換的「香港仔」，成長於青衣，中學讀保良局蔡繼有學校的國際文憑（IB），大學才去了波士頓，用他的話，「全世都喺香港」。至於藝名，其實沒甚麼特別因由，大學時開 Spotify 帳號，因為喜歡 Anderson.Paak，就學他在名字中間加一點，從此改不回來，至於中文名就更直接，「『湯』係姓，『令』係來自媽咪個名，『山』係佢鍾意行山。」
Gareth.T是今年樂壇新人，也是土生土長香港人。（H.H 攝）
Gareth 說話時語速很快，斷句很多，音節急而短，有種英文的節奏感。這種形象和身分的反差，源於他自中學時期已愛上聽 rap，尤其是美國歌手 Eminem，覺得這種音樂「好型」，再漸漸認識更多美國 rapper，用他們的歌來學英語。後來寫歌以英文為基礎，口語慢慢接近 native speaker，也自然是受此影響，「講嘢都少少變化，係囉，就係咁。」
華語歌手中，他也聽 Dear Jane、陳奕迅和五月天，但始終比不上對 hip hop 的鍾愛。Gareth 形容，成長時期覺得廣東歌「小悶」，旋律雖然容易入腦，但往往聽完上一句就知道下一句怎唱，沒甚驚喜；內容上，很多歌曲主題都類似，圍繞感情、關係。至於外國的音樂創作內容則比較多元有趣，「好似 Doja Cat，有首歌係關於隻牛，又係一首 hit 歌，可能有啲歌係講着衫，但廣東話歌就好似少啲去掂唔同嘅話題。」
寫歌就像砌積木
Gareth 很早已經是個 bedrooom artist。他小學開始練習小提琴和鋼琴，多次在校內校外獲獎，但學校的音樂課一直以古典樂、音樂史為主，他不太感興趣。直至有一個學期，來了個「奇怪的」英國黑人老師，要學生從莫札特、蕭邦轉聽 Michael Jackson，流行樂世界的大門從此朝他開啟。那年的期終作業是要寫一首流行曲，他為此在家自學 garageband，最後全班只有他寫得出來，誰料到下學年那老師卻離開了，少年 Gareth 的處女作自此沒了下文。
Gareth 在華納錄音室，聽自己的歌興奮得手舞足蹈。（H.H 攝）
不過從此以後，Gareth 發現了創作的樂趣，把不同聲音、音符和旋律排列組合，於他而言就像砌積木一樣好玩，剛好朋友間學 Ryan Higa 拍些 YouTube 片，他就試做配樂，「一開始嘅時候，我無諗住要做個音樂家，或者整首好聽嘅歌，純粹係覺得日日整呢個嘢幾好玩，每首歌砌砌下，砌砌下又唔同。」
每個午飯時間、小息，放學回家的晚上，Gareth 就躲在自己房間裡，不斷創作，「畀我自己聽」。期間甚至完成了人生第一首完整歌曲，內容大概是講中學生的人生挫折之類，「打波又唔係好勁，成日俾人 block（封阻）嗰啲，唉，係囉。」不過這些早期創作已全部被他刪除，變成 404 error，「聽多幾次覺得唔係好掂，我唔想再聽到，都唔想其他人再聽到，就剷咗。」
到大學揀科，他自言自己成績「都 OK 嘅」，想繼續在音樂上做得更好，但留在香港「始終都同我想做嘅音樂、想見到嘅人有段距離。」於是他飛往波士頓，在柏克理音樂學院主修當代音樂寫作與製作、電子音樂製作和設計，至今年 5 月正式畢業。
Gareth 沒有想過要走到幕前，成為歌手。他形容學生時期自己是毒男一名，「返到屋企真係練琴或者整歌，或者同朋友踢波，唔係一個好 social 嘅人。」堅持寫歌也不為旁人肯定，畢竟朋友從沒特別熱衷聽他的歌，滿足感全然在於自己，「可能人哋以為滿足感是在台上 fing，或者有幾多人聽；但我覺得最滿足，到現在仍是，當我喺間房裡面整完首歌，自己聽返覺得『哇，整得幾好』，咁就勁滿足。」
Gareth 很早已是個 bedroom artist。（@gareth_tong）
「覺得成個 scene 都熱鬧咗」
大學時期 Gareth 創作的歌曲愈趨成熟，同儕間的氛圍令他進步更快，他也開始在 Spotify 上發表作品。自小熱衷 hip hop 文化的他，畢業後原本打算到紐約發展，卻被一場世紀疫症改變了人生軌跡。
去年疫情在全球爆發，當時 Gareth 身處的波士頓宛如死城，朋友們紛紛離開，大多去了加州或是回到家鄉，他也決意離開。思索一番後，覺得可以和朋友經網絡保持合作，眼見當時香港疫情相對穩定，就此回港。原本沒打算在香港長留，誰知疫情比想像持久，留住了他的腳步。
同時，過去覺得廣東歌「小悶」的印象也在慢慢改變。大學期間，每年暑假他回港都發覺有好多音樂會可看，還慢慢認識不少本地音樂圈的朋友，一齊 jam 歌合作。到今次回港，發現樂壇更是變得前所未有地熱鬧，「音樂同文化上，香港呢半年突然多咗好多嘢、好多人彈出嚟，之前無㗎嘛，唔會九展每個禮拜有 concert 睇。」
今年 6 月，Gareth 為 Tyson Yoshi 的演唱會任嘉賓。（@tysonyoshi）
不單是音樂會愈來愈多，樂迷熱情也是前所未見的高漲。6 月時，他在九展 music zone 為 Tyson Yoshi 的《Hi I’m Back Mini Live》任演出嘉賓，見證 Tyson Yoshi 一出場，本來安坐的觀眾全部起身跑上前，「我話『What the fuck』﹐無見過咁，喺外國嘅時候啲人都未試過咁痴線。」
那場演出刷新了他對香港樂壇的印象，後來又陸續參與一些小型音樂會演出，本來自認作品屬於「啲人溫習聽嘅」抒情歌的他，記得有次在海洋公園表演，台下八百多人舉起手機燈為自己揮動，眼前燈海錯落有致閃爍，交織延伸彷若星河，「真係成個 stadium 都係光，我就覺得，嘩，feel 到啲人對呢樣嘢係有熱情㗎，好似多咗啲人留意我哋咁。」
Gareth 說，感受到香港樂壇變得熱鬧。（@gareth_tong）
他樂見香港樂壇有這改變，「之前個社會氣氛太低落喇，又好大壓力，我覺得有啲嘢令你開心係好嘅，好似 MIRROR 咁，對好多人好重要，令佢哋有啲嘢可以盼望，有樣嘢 look forward to。」同時，這樣的氛圍也為他這樣的年輕音樂人創造成長的土壤，「而家（加入樂壇）係食到個勢，好多唔同界別嘅人企出嚟，做自己想做嘅嘢，inspire 到我會繼續想做、繼續進步。」
「慢慢返咗嚟一陣之後，我又真係唔太想返去（美國）喎。」
「希望人哋會寧願聽中文都唔聽英文」
決定留下來後，本來獨立發展的 Gareth，機緣巧合認識了 rapper「大匙羹」，亦即華納香港 hip hip＋R&B 部門主理人 Nicholas，雙方對音樂影像創作等方面的想法都很相近，在確認簽約唱片公司不影響創作自由的前提下，Gareth 年初加盟華納，成為主流唱片公司中，一個做非主流音樂的新人歌手。
Gareth 和經理人 Nic aka 大匙羹。 （@gareth_tong）
獨立音樂人簽入大公司，在 Gareth 而言只是有人支援行政，也因而獲得更多資源，例如拍 MV，兩者並不矛盾，「定（主流、非主流）呢個界線已經係個問題，外國嘅音樂入面係無呢個界線，我可以喺主流嘅 major lable，做非主流嘅音樂，都係做得好紅，香港偏偏有呢個諗法。我無諗過要模糊呢個界線，或者要做黐埋呢兩個 theme 嘅人，但偏偏就係入咗一個主流音樂圈，鐘意做非主流嘅音樂。」
「我覺得無咗呢個界線，係最終嘅目標。」
在可見將來，Gareth 或會繼續留在香港，日前剛出了首支廣東話單曲〈勁浪漫 超溫馨〉，由黃偉文填詞，對方更盛讚，Gareth 是繼謝安琪後，第二個他主動提出想為之寫詞的人。歌曲主題正是 Gareth 曾視為「老土」的男女關係。他說，就是想嘗試在平常主題中變化出自己的特色，也是用自己的才能，為廣東話加入更多元素，推動廣東話多一點點，「希望呢首歌廣東話版型過英文版，人哋會寧願聽中文都唔聽英文，呢個就係我嘅目標。」
香港樂壇正在進入破舊立新的朝代，姜濤 4 月時在 Chill Club 頒獎禮獲獎時說過，「我哋呢班後生仔，或者香港歌手，一定可以再次變成亞洲第一。」這句話一直縈繞在 Gareth 心裡，也使他暗暗想向這目標前進，透過與主流歌手的合作，把更多音樂風格、類型宣揚開去，然後吸引更多人加入創作，例如帶雷鬼風的〈Master Class〉，「（細路仔）聽嘅嘢會因為呢啲歌而多元化咗，希望過多幾年，有人因為聽完一首歌覺得 interesting，去做唔同類型嘅音樂，返番去音樂圈入面，成為一個 cycle。」
「咁樣旋轉旋轉落去，過多幾年之後，可能真係（變成）姜濤講嘅亞洲第一囉，I very much wanna be part of it.」
湯令山 Gareth.T
撰文｜丁喬
採訪｜丁喬、Rachel
攝影｜H.H、劉子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