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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旦乾坤・結語】舞台表演本虛構 乾旦坤生何奇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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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做旦角,王侯偉唱子喉,走碎步,又要壓出蘭花掌。然而,現實中又有幾多女性日常也活出「旦」一般的身段?學者陳澤蕾曾寫道,女演員學習旦角「也絕非一學便會,而是需要經年累月的操練,讓身體適應合用於戲曲世界的女性表現」。演員無分男女,專攻一種行當,就得重新學習一舉手一投足。那麼,我們該怎樣理解行當提出的規範?進而,乾旦坤生與性別易裝,乃至身份認同的關係何在?

2003 年,時為嶺南大學教授、後來接任演藝學院戲曲學院院長的李小良,曾撰寫論文專議中國戲曲與性別易服(Cross-dressing in Chinese Opera)。他劈頭就說中國戲曲發展歷史與性別議題糾纏,流露出扭曲性別(bending)、混合性別(blending)的成份。追溯戲曲源流,他指出早於戲曲黃金時代的元朝,女演員已在台上飾男角。他認為,表演的虛擬性容許性別易裝發生,讓傳統被抑壓的女性得以轉型,繼而干擾現實中的性別權力架構。從古代到當代,從封建社會到兩性相對平等的今天,又該如何理解粵劇的性別討論?因此,我們請教於身為攻生角的粵劇演員,兼性別研究的陳澤蕾。

陳澤蕾同意「擺明虛偽係戲曲嘅特色。」戲曲作為藝術表演形式,不但出於對生活的觀察 ,也是生活的高度誇張和變形。就像「一桌二椅」的舞台佈置,「八字」排列可借代客廳的場景,並排而置又變成山丘或橋樑的象徵。又如表達騎馬情節,台上不但沒有馬匹的道具,演員只是手執馬鞭,用人腳代替馬腳,以「趟馬」的程式動作象徵。因此,她認為戲曲整體的虛擬性,讓性別易裝也變得平常,「係成個舞台嘅配合,唔係淨係講緊性別易裝。佢(戲曲)根本上成件事都係虛擬,甚至連族裔都可以虛擬,咁女男嗰啲嘢又係擺明係無所謂嘅嘢。」

陳澤蕾進一步指,生旦不止於男女之別。若然生是男、旦是女,淨角和丑角便變得無從分類。生旦淨丑的行當是基於角色需要而衍生的分類。正如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角色也有玲瓏多面的身份。生, 其中一個身份認同是男性,但同時可以是書生、兒子等多重身份。加上,生角在舞台上有其功能,劇情故事通常由生角說出。分工上,生角也大多是正面人物。反面人物、大奸大惡、極度忠良者,屬於淨角;而間中做壞事、懷有人性弱點者,則屬「小花臉」。旦角亦然,並非只有一種大家閨秀, 「行當」之下再分「家門」,因應角色需要,進一步辨別相應的程式指導。以「旦角」為例,細分之下尚有刺殺旦、潑辣旦、刀馬旦等等,故她說:「就算在一個女嘅想像入面,都有咁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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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澤蕾的生角扮相 (圖片來源:西九文化區 facebook)

戲曲講求方法演技,又著重程式虛擬。五大行當,二十個家門,各有其裝扮行動指引。無論演員的身份背景如何,只要得其法,憑著氣質就能演活一個角色。身為性別研究博士的陳澤蕾指,身份政治理論是否適用於戲曲的藝術形式雖然未能一概而論,但戲曲有助觀眾反思所謂的「性別本質」。她續指,所謂性別定型的問題不在於「型」,而是「定」。形象如何不成問題,問題在於「定型」之後,要求人們「一定要」按著某種性別規範而行 。

就像「旦」唱子喉象徵女聲,或有觀眾覺得誇張。對比現實,有些女性天生的腔調比較低沉,但說話時刻意提高聲調。這明明是長年累月的性別角色操練 ,但人們卻見慣見熟,誤以為是自然使然。因此,陳澤蕾認為乾旦坤生正好讓觀眾「通過呢種虛擬程式嘅戲曲表演,嚟到去反思我哋所謂嘅本質、恆常不變嘅性別身份認同究竟係一回咩事?」

乾旦坤生,乍看似是單單男扮女、女扮男的易裝演出,但翻開細讀其實生旦背後的角色,擁有多重身份,性別不過是其中一項身份認同。陳澤蕾坦言,性別易裝在戲曲不足為奇。 乾旦也好,坤生也好,他們台上的表現未必見於日常,但她說:「大家要有嗰種『玩』呀!我吔點解要有藝術?就係要用另一個角度去睇世界。」

文/grace

(本專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