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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寫】連儂牆倒下 文宣何處尋? 辦社區報的師奶、前線、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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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反送中運動」,將向來冷漠的香港社區重新連結。從前互不相識的街坊,一邊列印文宣,一邊訴說警方今天又用了多少枚催淚彈;他們紛紛從家中拿出膠水膠紙,不夠,再去買;他們會徹夜不眠,守護連儂牆。

可是其後,多區連儂牆多次發生衝突,大部分遭撕毁,亦有文宣染上滴滴血跡。不少街坊擔憂成為下個披血的人,於是不少連儂牆的牆壁只剩下膠水膠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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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網上圖片

文宣近乎凋零,但各區連儂牆播下的種子,卻在「社區報」上重新發芽,遍地開花。

「社區報」的浪潮從來不是新鮮事,可是無人願在榕樹頭下說故事,也無人願聽,不少社區報一度停辦。過去一年,反送中運動下,有人再度發掘社區報,並將文宣注入其中。社區報逆境重生、連繫社區,猶如當初連儂牆在各區自發湧現。除了背負標語式文宣,更多是講區內民生事,講時事,講法律……文宣再不只是口號和集會資訊,而是知識。

《立場新聞》訪問荃灣、沙田、葵青三份社區報的創刊成員,講述他們如何從連儂牆走到社區報,為文宣覓一個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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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真機》文宣 Be Water

《荃真機》在「連登討論區」被稱為「最強文宣」,一本「高級文宣」。

「夜晚貼(連儂牆),朝早好快比人清哂,藍絲拎剷剷走文宣,又有警察掃場,街坊自然減少出嚟。」阿 Y(化名)不想街坊冒險貼連儂牆,尋覓其他載體代替,《荃真機》因而誕生。

阿 Y、阿 R 及阿 M(化名)原是荃灣區街坊街站的一班年輕成員,去年 8 月 5 日「三罷」集會,街坊希望有更多途徑知悉荃灣的抗爭事件及活動,故他們在月尾推出《荃真機》,也在 Telegram 開設「荃民抗爭資訊頻道」。

他們在抗爭路上各有經歷:阿 Y 為方便抗爭,辭去原來全職,現以兼職為生;阿 R 是普通文員,上司是「藍絲」,去年 12 月以經濟轉差為由,解僱包括她在內的「黃絲」同事;阿 M 是大學生,做過義務急救員,也上過前線,因腰部受傷而退居文宣組。

抗爭初期,街坊熱衷貼連儂牆,惟區內在去年 8 月兩次發生斬人事件,8 月 5 日那夜,有傷者更遭斬至傷口見骨,嚇怕街坊不敢出來。成員之間漸對文宣理念有分歧,有人認為應該「撕一貼百」,堅持在區內連儂牆貼文宣;阿Y則認為為街坊安全設想,不應堅守某個位置,「有心邊度都可以係連儂牆」,最後為了不想內鬥,選擇「各自爬山」— 與幾名成員另外創辦《荃真機》。

新式文宣用途再不只是號召人上街,反而如一份報紙,港聞版如民生大小事、副刊版如介紹黃店,有(抗爭)大事回顧,也有市民投稿。他們想創一份「拎得走」的文宣,「香港人好容易習慣一件事,但我哋無理由做死一件事,諗多啲嘢刺激佢哋。」阿 R 說。

封面設計和內頁排版由任職廣告、設計的成員負責,印上抗爭吉祥物 Pepe、「連豬」,色彩繽紛、甚有特色,阿 R 笑說:「參考以前《YES!》雜誌啲風格,可能叔叔伯伯覺得『小熊維尼喎幾得意』,就會拎嚟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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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真機》阿 Y、阿 R 及阿 M(化名)

不過出版這些「敏感刊物」,他們都預料會遇上印刷困難,果然有公司對他們說:「我哋印唔到哩啲,你哋搵第間啦。」他們深明當中原因,幸好最後找到印刷「黃店」,終放下心頭大石。

解決印刷問題後,又遇上資金不足,《荃真機》頭三期都是成員自資印刷,每期印刷 2,000 本,成本大約 5、6,000元。籌備第四期時候,成員已花光積蓄,故他們就設計揮春、貼紙,在新年期間售賣,大受街坊歡迎,加上黃店贊助,剛好應付之後幾期支出,印刷數量亦增至 5,000 本。

今年一月爆發武漢肺炎,反送中運動也跟著停擺,以往《荃真機》會預留幾頁作抗爭日程表,但沒有抗爭何來抗爭日程表?阿 M 說:「以前抗爭活動量好多,預咗禮拜六日出嚟,可能一個禮拜有三四日要遊行示威,要警察係咁處理,依家我哋重質不重量,仲要顧及安全性。」

《荃真機》緊貼時事,武漢肺炎期間談抗疫、最新一期談「廿三條」,原來文宣可以不只是一句口號和鼓勵。阿 Y 說要讓市民知道政治如何影響生活,「(荃真機)點都會有幾版關於抗爭嘅,但文宣性質唔同咗,以前文宣係提醒大家發生咩事,好多都係時間性文宣,依家慢慢發展到資訊性文宣,想教育人,畀更加多人去反抗。」

阿 M 退下火線,不僅因為傷勢,也因他相信知識比起拳頭,擁有更大力量。「一場革命要成功,特別是追求民主,公民覺醒好重要。如果城市、國家有一個民主制度,但人民無應有嘅知識,好容易比唔同政黨利用。」

「武裝層面要 gear,知識上都要 gear,先真正反抗到。我哋要反抗唔係香港警隊,而係知識形態嘅反抗。公民覺醒就係將抗爭融入生活,點解黃色經濟圈咁重要,因為我哋已經失去連儂牆,黃店係最後一個畀我哋接收消息嘅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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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真機》內頁

《沙燕》文宣未夠秤

「之前去荃灣食飯,見到《荃真機》哩本嘢,覺得係一種奇特嘅文宣方法,喺度諗沙田可唔可以都有一本?」中五學生阿強(化名)在這場運動中,曾經是義務急救員,現在是沙田社區報《沙燕》的創辦人。

可以選擇的話,阿強也希望可以一直在前線協助「手足」,但運動漸漸冷卻,他開始懷疑自己被警員、建制人士跟蹤。

去年 12 月,他與街坊在新城市廣場貼文宣,突然有便衣警衝入商場,有人向便衣警「影大頭」及將照片貼在牆上,阿強亦幫忙張貼。自此其生活多了陌生人的蹤影 — 有次他在新城市廣場附近公園「打機」,突然被警員拉入草叢截查及恐嚇:「𡃁仔你唔好再搞事,唔好再畀我見到哩啲文宣,如果唔係下次就『塔』你返去。」阿強放學後,又遭福建人跟蹤,被罵「死曱甴」,「我都識聽閩南話,知佢哋講緊咩,但我無理佢哋。」阿強整個月提心吊膽,不能出席任何活動。他唯有思考未來去向:即使是「和理非」,也要想想如何將抗爭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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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強(化名)

阿強本來想製作文宣,但社會氣氛不佳,他認為日夜提著抗爭反使人感厭倦,偶爾看到荃灣的《荃真機》,萌生創立社區雜誌的念頭。「沙田係『和理非首都』喎,社區報咁『和理非』嘅嘢,點可以無?」於是出版《沙燕》,說社運、也說吃喝玩樂。

一人之力當然不夠。他在沙田區中學關注組認識阿寶及 Tiffany,阿寶修讀藝術,協助設計和排版;Tiffany 則負責寫稿、派送。籌備第一期的時候,阿強連用甚麼軟件排版也不懂,「真係摸住石頭過河,初時我以為用 Word 排,後來先知用 inDesign。」三人分工合作和摸索,《沙燕》創刊號終於在今年 2 月出版。

有次阿強看到在公園賭錢的伯伯閱讀《沙燕》,讓他又驚又喜,笑說不知道他在哪裡取得。這一幕也讓他明白,其實銀髮「手足」不懂上網,又未必看得懂連儂牆上密密麻麻的文宣,比起一般「手足」更需要實體雜誌。

當同齡朋友煩惱功課多、零用錢少,中學生組成的《沙燕》團隊卻已想盡辦法為搞雜誌找資金、節省開支。要把雜誌送到近的地方,他們會向區議員借來手推車,步行派送;遠的地方則盡量踏單車。新一期出版費用約一萬元,連同區議員資助和成員儲蓄,亦僅得 4,000 元,與目標金額還有一大般距離。印刷時間逼近,他們只好在黃店放置捐款箱,希望籌得資金。阿寶心存希望:「我哋係拎貨嗰陣先畀錢,有多幾日時間籌錢,實夠畀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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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作為中學生,他們與不少同齡孩子一樣,都是想盡辦法瞞著父母外出「發夢」。阿寶和 Tiffany 以前會貼連儂牆、製作文宣、遊行,但他們說父母是「港豬」,不允許參與社運,甚至穿上黑色衣服都遭責備,何況製作一本富政治意味的社區報?一切只得偷偷摸摸。

阿強的父母則在他 12 歲時,曾帶他參與六四集會,這成了他的政治啟蒙。不過父母經歷傘運、反送中運動,卻反而變得政治冷感,「佢哋覺得六四係佢哋嘅事,覺得自己係中國人,咁其實支持(平反)六四又唔代表係黃嘅。」對於阿強製作社區報,父母未有阻止,但不時罵他「三更半夜先做嘢、成日搞無謂嘢、假新聞」。

阿強初時還會他們爭論,後來知道無法改變,只好裝作聽不到。

《沙燕》獲區內多個區議員資助,月前因此登上《文匯報》A1 頭條,被指是「宣暴刊物」。面對突然「名聲大噪」,阿強無奈說《文匯報》斷章取義,但笑指也是「曲線」證明《沙燕》的影響力。

除了繼續製作社區報,他們還有個念頭,就是創造「沙燕經濟圈」。阿強說像是中學學生會優惠,在社區報上印優惠券、派發印花卡,儲滿 10 個印花就可以換其他物品,「如果用《沙燕》嚟維繫,可以吸引多啲人睇,又幫到黃色經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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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燕》內頁

訪問當天,這三個中學生帶著疲意在區議員辦事處排版、校對。阿強打了個呵欠道:「尋晚寫稿寫到四點幾,今朝十點又要上 ZOOM,好眼瞓⋯⋯」Tiffany 亦工作至深夜,早上的數學課也「走堂」。阿寶打趣回應:「平時夠要七點幾起身(返學),又唔見你哋起唔到。」

停課期間,他們還是想念校園生活,看看對方的成績表,說這科排名跌了、那科的 SBA(校本評核)遲交。阿強用手勢比劃,說自己成績「直升機式」下滑,「唔關做嘢事,本身我都唔讀書嘅。」

三個中學生說到抗爭和《沙燕》一臉認真,分析時事頭頭是道,年紀輕輕要學習營運一本雜誌,寫稿、籌資金,不過一方面又嚷著排版很累。訪問到中途,記者行開接電話,三人身後傳來 Switch 開機聲音,為之一振,放低手上工作,忍不住玩幾局。久違、應有的稚氣終於在他們臉上出現。

整個辦事處夾雜遊戲聲、嘻哈笑聲,彷彿回到校園。

《葵青寶典》暗藏密碼

在這「鬥黃」的時代,連文宣都要鬥黃,沒有 Pepe、沒有「連豬」、沒有口號,還稱上文宣嗎?還稱上抗爭嗎?

「我哋只係低調,如果你認真睇,其實係有(抗爭信息),明嘅人會明。」《葵青寶典》是獨立媒體(香港)社區報眾籌計劃旗下的社區報【註 1】,創辦成員之一的阿田對社區報及培訓社區記者計劃感興趣,去年 9 月在 Telegram 招募成員,與 Katia 及沙律一拍即合,隨即與《獨媒》代表開會,商討創刊號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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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ia、沙律、阿田、Susanna(由左至右)

「六十後」的 Susanna 則在他們首次開會後加入,「我喺英國住嗰個小區都有區報,返到香港睇 TG 見到哩個計劃,我係師奶仔咩都唔識,但諗都係寫返一啲觀察到嘅野,就想試下。」

記者驚訝 Susanna 竟會用 Telegram,旁邊成員說:「係呀,佢好叻㗎!」Susanna 說,自己出生於「太平盛世」,順理成章讀書、結婚、生子。她原任職金融業,2007 年因丈夫工作關係,跟隨他到英國居住,其後亦曾在德國及新加坡居住。2017 年,Susanna 想念香港,及為了兒子有較穩定的教育,決定回港定居。

她坦言曾經很「離地」。2012 年,身在英國的她「隔岸觀火」,不明白香港人為何「反國教」、「反普教中」,「抗議咪抗議囉,點解要掟嘢?」、「點解唔學普通話?」、「多啲溝通咪得」,她笑說若使用現在的形容詞,當時自己就是「廢中」和「港豬」。

Susanna 在外飄泊十年,2017 年重踏香港土地,感覺還是一樣親切,但發現有些東西,原來跟外國電視畫面不同,「你見到成個中環,講普通話(嘅人)多過講廣東話,以前全部都係鬼佬嚟㗎嘛……好多行業唔係咁理想,本地人會唔會無哂工作機會?」

她現在回想,在外國接收的資訊太片面,或是「反國教」、「佔中」這些議題對當時的她沒有切身影響,不理解或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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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Susanna、Katia(由左至右)

去年 2 月,政府提出修訂「逃犯條例」引起爭議,Susanna 淡淡地說:「條例一出,我就知有咩唔妥,我好清楚個後果係咩,條例講到幾靚都好,我知係唔得。」她以前幫公司上市,在內地工作時,早知道中國司法不能信任,「最驚掂到中國法律,我哋做嗰陣好多時係避,所以咩都交哂畀內地律師處理,佢話 OK 就 OK。」

然而這個炸彈「殺到埋身」,Susanna 不能坐以待斃,早於去年 4月 28 日的民陣第二次反送中遊行,她與丈夫已參與。自此,Susanna 幾乎出席每場遊行,由 13 萬人一齊行,變成 200 萬人,由港島區走回荃灣區。

去年 8 月 25 日荃葵青大遊行,Susanna 本來站在後排,走到楊屋道時,前排人士一直退後,她不經意成為前線,抬頭發現對面已是大批防暴警察。「著 full gear 啲年輕人同我講,舉緊黃旗快啲走,我又唔係『守護孩子』,但嗰下『叮』一聲覺得有啲野要做,當時我仲係心存希望唔洗去到好激。」

當下的感悟,讓 Susanna 與三位年輕人相遇,創立《葵青寶典》。

雖有獨媒眾籌計劃支持,不愁資金,但成員不多,沒有明確分工,訪問、寫稿、排版都是他們一同完成。尤是排版,當初他們一竅不通,要一邊看 YouTube 教學一邊做,現在做了三期,才做出一些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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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青寶典》驟眼與一份普通社區報無異,訴說著區內民生大小事,其實內藏密碼 — 介紹區議會、談警暴、印黃店優惠券。他們希望《葵青寶典》可以連繫區內各階層,特別是長者,所以用字不敢太偏激。

Katia 說:「我哋 target 係中老年人定位,如果我地 set 到立場好深黃、好極端,好多街坊唔願意去接觸,好多人會問係咪咩黨派,我哋話都係街坊嚟㗎,講下區內設施、餐廳,佢地會更加願意接受。」

沙律認為,社區報用作連結較年長、政治立場不同的人,「有時佢哋立場唔係真係咁藍,佢哋接收嘅資訊可能來自同朋友 WhatsApp,好多都係圍繞藍絲資訊,無接觸黃(抗爭資訊)嘅機會。」她認為不少年長人士仍有閱報習慣,社區報正正為他們度身打造的另類文宣,可以看到事實另一面、做到補位之用。

《葵青寶典》低調但帶有抗爭意味,Susanna 認為並非使用坊間文宣所表達的方式,而是資訊性和深度報導。「我哋有時都會訪問建制派議員,雖然佢哋有佢哋政治立場,但都唔會將意見扭曲,只想兼收佢哋意見。」

「你睇下(葵青)康健中心用咁多錢但無人用、設施好靚但離地,係浪費資源,我哋搵出問題,點樣將哩啲議題同抗爭 connect 返,我哋地區報可以講下。」

那麼葵青是個怎樣的地方?他們想了一會,除了飲飲食食的「葵廣」(葵涌廣場),也說不出有甚麼特別。直到去年 8 月網民發起荃葵青大遊行,警方首次出動水炮車清場,Katia 形容:「嗰次係第一次令我覺得有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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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葵青遊行後的警民衝突(立場新聞圖片)

與鄰區沙田比較,葵青區總有著無形的隔閡,可能來自地域上的不便,葵涌和青衣雖然在同一區,其實也不是想像般近,阿田說:「我哋好散,住青衣嘅好少去葵涌,唔似沙田區啲人可以聚集喺新城市廣場。」

他們原也是文宣組成員,從前會貼連儂牆,但現在再見不到一幅完整的連儂牆。沙律認為這正反映連儂牆有效,「你見到佢哋反應,其實當權者係懼怕,如果唔係成班警察唔會好驚、有便衣去撕。社區報空間宜家仲係好大,可能係因為警方未干預。」

《葵青寶典》介乎於文宣和社區報之間,他們認為,連儂牆鼓勵人去做某些事,而社區報給人一個平台思考,Katia 說:「連儂牆叫你邊日去遊行,但社區報係同你講點解要遊行。」

抗爭路上常出現批鬥、分化,阿田認為,無論「黃絲」或「藍絲」都不願反思甚麼是事實和真相,「睇件事你鑽得幾深,係咪睇完陳雲、連登就信?好多事都有脈絡,同環境離唔開,運動去到哩一刻,有啲真相大家係知,有人唔信係因為佢哋一啲環境限制同經驗,令到佢睇唔到真相。」

「點樣真係可以做到光復?就係政治上嘅覺醒,可唔可以我哋腦袋都 full g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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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實習記者 馮家淇

註:

獨立媒體(香港)於2018年1月開展社區報計劃,招募學員參與工作坊、提供編採支援及承擔出版開支。獨媒目前出版六份社區報,包括《馬聞》(馬鞍山)、《元居民》(元朗)、《葵青寶典》(葵青)、《杏人茶》(杏花邨)、《屯敍》(屯門)及《深水報》(深水埗)。每月眾籌目標為 40,620 元,包括項目統籌、印刷開支及運輸費。眾籌網站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