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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民怎樣光復一區 2】三十年河東 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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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年沙田區議會全體議員合照。劉江華(中排右六)一手創立的公民力量,當年選舉十戰十勝,風頭一時無兩。(圖片來源:沙田區議會 1994 - 1997 年報)

打開地圖,要一眼認出沙田的位置,非常容易。只要找到一條筆直的河道,就成了。

沙田是圍繞城門河而建的一座新市鎮 — 雖然這個「新」字,其實有點誤導成分。畢竟,由七十年代中開發至今,這市鎮已走過四十年的悠長歲月。

城門河的兩岸,興建了不少公共屋邨。河西有瀝源邨與禾輋邨,建於七十年代,為沙田首兩條屋邨。至於河東,屋邨群落就更加密集,沙角、博康、乙明,形成了一個鐵三角。

今屆區議會選舉,沙田區的選舉結果出人意表。選舉前,全區 36 個民選議員中,有 28 人屬於建制派;選舉後,泛民與建制竟各佔 19 個民選議席(沙田區今屆新增兩個選區),打成均勢。

其中最具標誌性的,是沙角、乙明、博康這個屋邨鐵三角。2011 年前,三區盡是建制派地區組織「公民力量」的天下,時任議員林康華﹑楊倩紅﹑陳國添均連任多屆,席位穩如泰山。

可是近兩屆選舉,泰山逐一塌下。上屆區選,乙明的林康華率先下馬;而未來四年,這三區更將全部換上「新民主同盟」的旗幟。

對該區街坊而言,這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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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文俊

對於今屆區選,乙明區議員丘文俊最難忘的,倒不是公布結果一刻,而是翌日早上他和戰友謝票的情景。

那天凌晨,他得知自己勝出後,徹夜未眠,早上六時就走到邨裡,在街上向街坊揮手謝票。

接下來的事,教他難以置信。

「街坊見到我們,十個有八個都喊。他們攬住我,喜極而泣。」心情激動的,全都是四、五十歲、已為人父母的街坊。有人甚至感慨,連自己娶新抱,都無咁開心。「見到三個區都贏了,他們的眼淚就來……是好真情流露的。喊完連紙巾都無,就用手抹眼淚。」

丘文俊說,這班街坊不少以往比較內斂。平日派單張,他們甚至不會伸手去接。那區選翌日,他們何以激動?

「我覺得他們等了許久。自從劉江華離開之後,這班選民一直都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變天的時機,一個收復舊河山的時機。

古語有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個局面,他們等了三十年。」丘文俊振振有詞。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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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明邨明恩樓

一、明恩樓 — 劉江華的起點

乙明邨是一條老屋邨。走在邨裡,滿目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有的勾著背心袋,蹣跚地散步,有的坐在公園裡,悠閒過日子。

這也難怪,屋邨建成於八十年代初。時光荏苒,當日入伙的三十來歲年輕人,三十年後的今天,已變成為白髮蒼蒼的花甲老翁了。

邨裡共有三座樓宇,分別名為明信樓、明耀樓、明恩樓 — 當中肯定以明恩樓最為著名。2012 年 9 月 23 日晚上,不少沙田街坊聚集明恩樓樓下,自攜食物,一同慶祝。

不是慶祝中秋,而是慶祝劉江華於此前的立法會選舉落敗。 敗選慶祝會選址明恩樓,因為那裡是劉江華從政路的起點。

乙明邨的故事,以至沙田的故事,都要由這個三十年前的起點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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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江華(圖片來源:沙田區議會 1985-1988 年報)

八十年代初,乙明邨建成,各樓成立互助委員會,一眾街坊見劉江華外表斯文(當年他任教師),便請他擔任明恩樓互委會的文書。1985 年區選,街坊推舉他夥拍黃匡忠出戰,雙雙當選;之後幾場選戰,以至劉後來加入民主黨前身政黨「港同盟」並參與 1991 年立法局直選,互委會的一眾幹事、街坊們都一直追隨,甚至為選戰掏心掏肺,把家裡的喇叭、咪高峰都搬出來,為劉助選。[1]

但自從九一直選開始,一切都變了。有乙明街坊曾向《明報》記者憶述,由那時起,「我們感覺到他開始變了,為權力,不是為街坊,只是向利益走去。」當屆選舉後,劉江華因私下攻擊黨友而與港同盟決裂,兩年後自立門戶,與七名沙田區議員一同創立地區組織「公民力量」,並發表《一九九三年宣言》:

我們深信民主政制是本港政治發展必由之路,我們主張不應錯失歷史賦予的契機,盡力在現實情況許可下加速民主化的步伐。 我們認為過去數十年,本港全體公民合力創出了驕人的經濟成就;理應共同分享得來的果實。故此,廣大市民有理由要求一個更公平合理的資源分配制度;避免進一步的貧富懸殊。

—《一九九三年宣言》[2],公民力量

聽起來,很是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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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香港區議員通訊錄》,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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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民力量 — 「沙田執政黨」

剛當選博康區議員的趙柱幫,讀小學時搬入乙明,對「公民力量」這個政團,他自小有些微印象。「他們以前的定位是想扮中立,不當自己是政黨,而是地區組織、居民組織。」事實上,不少沙田友也說,以往政治氣氛沒那麼濃烈,根本不知道「公民力量」乃建制派一員。

這誤會也不難理解。「公民黨」、「公民起動」,都是泛民主派。偏偏「公民力量」,卻是劉江華一手創立的建制組織。

也許因為這種「正氣」、「中立」的定位奏效,自成立以來,「公民力量」一直頗受當區居民歡迎,更在沙田區議會佔據大量議席。1994 年,他們首次參與區議會選舉,十名候選人十戰十勝;此後幾屆區選,他們於沙田議席逐屆增長,由1999年的11席,再到 2003、2007年的15席,幾乎佔據區議會半壁江山。除了今屆以外,之前多次區選,公民力量候選人的勝出率都長居七成以上,甚至曾高達九成(2007 年)。

因為地區實力雄厚、勢力龐大,公民力量甚至被區內街坊冠以「沙田執政黨」之名,執政期長達廿年。

直至今年。

2015 年區議會選舉,公民力量派出 17 人在沙田出戰,結果只有 8 人當選,當選率急跌至不足五成。八人當選,聽起來好像還不錯,但細心一看,當中有三人其實是自動當選。換言之,14 個真正參與選舉的公民力量成員,僅有 5 人勝出。

另一關鍵數據是平均得票率。2011 年區選,公民力量參選的每區平均得到 59% 選票,今屆這數字跌至 51%。

事隔四年,議席丟了五個,得票率跌近一成,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敗仗。創黨二十二年後,公民力量這台選舉機器,終於在沙田失靈倒下。昔日的沙田執政黨,寶座如今搖搖欲墜。

這樣看來,泛民之所以能光復沙田,很大程度上都拜公民力量潰敗所賜。那麼公民力量何以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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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力量主席 潘國山(圖片來源:潘國山個人 facebook)

「這個結果,我其實不太意外。」

說話的人是潘國山,公民力量現任主席。去年二月,公民力量併入了新民黨,潘從此多了一個名銜:新民黨副主席。

今屆區選,這位公民力量的領軍人物順利在沙田田心區勝出 — 不過是自動當選的。對於政黨今次遭逢大敗,出奇地他不覺得意外。「任何團體,都會有它的發展軌跡啦。我們的第一代太優秀,新一代接不到。」他認為落敗的其中一大原因是青黃不接。

事實上,翻查今屆區選的數據,公民力量的得票其實沒有顯著減少 [3]。它之所以慘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今次選舉投票率上升,但新出來投票的選民 — 特別是首投族,卻不支持公民力量。

潘國山同意這老牌政團正在老化,甚至青黃不接。選舉期間,他聽過不少公民力量的成員在埋怨,每次擺街站接觸當區選民,都被年輕人冷對。「他們全部低著頭,掂行掂過,不予理會。」潘形容,街站的義工們被冷淡對待得多了,就沒有心機,寧願把目標投向長者街坊。

「有時去家訪,一開門永遠清一色是年紀大的街坊。年輕人,我們接觸不了。」

公民力量今天接觸不了年輕人,究竟是誰之過?這又是不是導致今屆選舉結果的最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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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山(白恤衫者)(圖片來源:潘國山個人 facebook)

*  *  *

三、被時代厭棄的一代人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泰山也不是一朝塌下。公民力量的崩潰,四年前已有跡可尋。

現任乙明區議員丘文俊 2009 年開始到邨裡服務。初來埗到,他什麼也沒有,膽粗粗在邨口設置街站,接觸市民。「好怯的,落到嚟,你眼望我眼,就好似去了一個地方,準備要種些東西出來,你咪望下環境,試下種囉。」開首那段日子,一百個路過的街坊,他只認得兩個。

那時乙明區的現任議員叫林康華。由公民力量創立起,他一直是這一區的區議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仗是 1994 年的區選,當年他的對手是劉江華昔日的師父、明恩樓互助委員會主席繆錦濤。選舉期間,街坊聽到有人以言語抹黑患先天性小兒麻痺的繆,「選邊個都得,唔好選個跛嘅」。最終,林康華與公民力量勝出,劉江華則成為了乙明老街坊的公敵。

如是者十幾年過去,林康華已連任多屆,丘文俊說他愈來愈少露面。「他比較『內斂』,比較少出來,或者他過往贏了十幾廿年,都不擅於去做這些工作了。」又或者他會覺得,要贏根本不用靠實質工作,單憑區內知名度已夠當選了。

那時候,丘文俊不過是個初出茅蘆,在邨口擺街站的小伙子。試問四屆議員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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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文俊議員辦事處門外

結果 2011 年區選,丘文俊爆大冷以 247 票之差勝出。當年乙明選區的投票率,更超過五成,為全沙田第二高。顯然,不少街坊都很想用自己一票扶持新人,趕走現任。

或許是太喜出望外吧。選後一整個星期丘文俊都沉醉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清醒過後,他才覺得自己贏得有點幸運。「如果 2011 年不 KO 他,之後四年萬一他找到新人代替呢,2015 年就好難贏了。」可幸的是,四年前丘剛好夠贏,而且四年後,公民力量的老邁議員竟然繼續出選。

今屆區選,公民力量五名落選的現任沙田區議員,有四人年過 60,還有一個今年 55 歲。

「成個沙田由上屆開始有一些轉變,由以前講,好難贏公民力量的,是建制的票倉。到現在時間久了,都會出現老化的現象。」丘文俊如是總結。「九十年代初到現在,都廿年喇,差不多一代人。」

當一代人老去又不願退,新人未能接棒上位,這個政黨自然被時代厭棄。

「所以年輕化好重要,我們一定要做。」潘國山現在這樣說。[4]

*  *  *

四、「《千人樂聚頌親恩》很成功!」

「老化導致敗選」的說法,多少符合了今屆區選的大趨勢,但若用心一點觀察,又會發現,凡事總有例外。譬如說,同樣在沙田區,民主黨鄭則文今屆獲得 3740 票,為全區第二高票(四年前更是區內票王)。

但他今年七十有三。

年紀大,不一定就是機器壞。換個說法,公民力量今次選舉機器的敗壞,也不單因為候選人年紀大,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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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主同盟 陳兆陽(圖片來源:陳兆陽個人 facebook)

剛撃敗公民力量老議員楊倩紅,當選沙角區議員的陳兆陽,2013年開始於乙明邨丘文俊的議員辦事處當助理。他憶述,這兩年來不少前來求助的沙角邨街坊都說,之前試過找楊協助,卻不得要領,「有時是找不到,有時是(楊)不想幫。不止一個街坊這樣說。」陳兆陽說。於是這些街坊才在其他人的介紹下,輾轉走過來乙明,找丘文俊幫手。

某程度上,這是態度問題。

區選點票當日,楊倩紅甚至自信得連票站也不去了。「她覺得自己贏到開巷,點解要同你這個o靚仔企埋一齊。」

過去半年同樣在丘文俊議員辦事處工作、如今當選博康區議員的趙柱幫亦有相近觀察。他的對手是公民力量五屆議員陳國添,「這幾年他是做得懶散咗,給街坊不思進取的感覺。」趙舉例說,邨裡有些社區問題,如鼠患,已存在十多年卻從未改善。鼠患可以持續十多年,要不該區老鼠真的特別頑強,要不就是區議員一直未有做好本分。

「某程度上,公民力量輸,其實是選民離棄他們。」丘文俊說。

公民力量的議員,特別是較年長的一批,似乎都失去服務地區的熱誠。

身為主席潘國山,並不同意。「我們仍然有團火,相信大家都有畀心機。」但他又承認,黨友那些「三屆連任」、「四屋連任」的豐功偉績,有時也是負累。「經歷、年齡都會變成經驗,而一個人成日由經驗出發,就未必可以貼近到時代發展。」

經驗窒礙前進步伐,而在地區競爭日趨劇烈的今天,原地踏步自然意味著被時代淘汰。

這一點,連潘國山也認同。在他眼中,公民力量的當務之急,除了思考不同的形式去接觸年輕人,亦要更新社區服務的內容。他說,「好受居民歡迎」、「做得好成功」的大型活動,是有市場的,值得繼續做、堅持做。

「例如《千人樂聚頌親恩》,以及《除夕燒烤倒數》,我們一直搞得好好,居民都好鍾意。」說這話的時候,潘國山語氣特別自豪。

「除了大活動,我們要做更多貼近人心的。不要以為仍是你獨有,公民力量初初做有優勢,但現在個個都咁做。蛇齋餅糭人家派得更多。」

選舉後,又有人說,公民力量之所以慘敗,全因一年多前加入新民黨。例如近年退出該黨、今屆區選出選松田的勞越洲就認為,公民力量加入新民黨後,會惹起選民反感,引起所謂的「政黨反對票」,令選民流向對家;在秦豐選區高票當選的民主黨陳諾恆亦引述街坊指,不少人都因為公民力量與新民黨結盟而拒投該黨,「佢哋唔鍾意葉劉。」

潘國山則反問,「有政黨更加講政治啦,又不見他們輸?」所以他認為結果無關政治,「其實就是我們服務不好。」

因此他強調,公民力量仝人接下來會好好討論,如何改善該黨於沙田的社區服務。

究竟要搞什麼活動?換什麼服務?公民力量又要怎樣年輕化?潘國山顯然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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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力量除夕倒數(圖片來源:潘國山個人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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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致勝關鍵:不是本土,而是…勤力

丘文俊很有自己的一套。

譬如說,他不介意派蛇齋餅糭。「當有人贊助,例如煤氣公司有糭派的,我們咪申請囉。始終老區呢,派嘢有些作用的,起碼同居民有點交流。」也不過是有幾句交流而已。「坦白講,你派隻糭想他投票畀你?我相信大部分街坊都未必咁市儈。反而呢,譬如夏天有鼠患,你有無主動去跟呢?這些貼身的(議題),他們反而著重。」

他認為在地區裡,區議員最重要的是關心居民所關心的。聽起來好像很偉大,但實質上市民關心的,其實大多是雞毛蒜皮的事 — 但又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

然後?一字記之曰: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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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丘文俊就水泉澳邨食水含鉛事件向林鄭月娥遞信請願,期間更激動跪於林鄭座駕前面。(圖片來源:丘文俊 facebook)

「為何上一屆,我、麥潤培、陳諾恆這些八十後、後生的,都會贏?有個共通點,就是我們做地區都是做到癲的。」2009 年初到社區,他每天由清早六時開始在街站派單張,一直派到九點半,吃個早餐之後就改去「掃」街市,到黃昏下班時間又繼續在街站,直至入夜。

光是派單張當然不夠。丘文俊說不可等街坊投訴才行動,要主動「搵議題做」。「夏天的天氣,梗係搵蚊患啦,咁就真的去巡哪裡有積水,影到相就去信食環署,『唔該呢個位你同我滅蚊』。雨季之前又會去巡渠,有樹葉有垃圾喎,咪轉介政府部門去清囉。」他稍微一頓。

「這些就是實務。這些就是地區工作。」這些實務,聽起來,其實有點厭惡性。

「我諗好多大哥都不會這樣做,你會不會打開渠蓋睇下裡面有無樹葉吖?好少人會。除了我們後生的,無這些包袱。」丘文俊笑著說。

他提到的兩個後生議員,麥潤培和陳諾恆,今屆區選都分別獲得 3900 票及 3700 票,區內排第一和第三。

好明顯,這些異常貼地的地區實務,街坊們其實相當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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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兆陽(左)、趙柱幫(右)

過去這段日子,丘文俊的兩個徒弟陳兆陽、趙柱幫,同樣繼承了師父的做法。問他倆今屆勝選的關鍵,兩人答案不約而同都是:勤力。

「坦白講,這半年我好少時間娛樂,是在區內死砌爛砌。日頭六點鐘開始派單張,派到十點幾,下晝四五點居民放工喇,又派,甚至去到夜晚十一點、十二點,在街上見下街坊。」

今屆區選,新民主同盟派出 16 人出選,其中 15 人勝出,大獲全勝。結果公布後,坊間出現一種說法:這顯示新同盟的本土路線得到選民認同。而從丘文俊、趙柱幫、陳兆陽的例子,不難發現,這可能只是一場誤會。吸引選民的,不是本土,不是政治,而是極其老套兼老生常談的 — 勤力。

「現在不是你帶住政黨個名到社區,人家就會 buy 你。舉住黃遮就一定有人撐?未必的。始終區議會是地區層面,居民緊張的事你不緊張,到你選舉時,人家亦不會緊張你。」丘文俊稱。「他們是揀人多過揀你的政黨背景。」趙柱幫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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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柱幫(圖片來源:趙柱幫個人 facebook)

至於本土,或許有些人要失望了,三人同樣絕少掛在口邊 — 起碼在地區裡如是。「其實真的無主動 sell 自己是本土囉,反而是 sell 自己的地區工作,或者 sell 自己年青、活力、有拚勁。」陳兆陽這樣形容自己的做法。

「你是但問個選民咩叫本土,普通街市的師奶,理得你咩土吖!」丘文俊的答案更直接。「總之我就是本土的香港人,過去我們有的,不應該失去的,你幫我守住。」他如是揣摩選民的心態:不理你口號本不本土,總之跟自己價值、理念一致的,就會投你。

「討論邊樣係唔係本土,其實好無謂。」

*  *  *

六、河東三十年,現在光復了

丘文俊的議員辦事處設於明耀樓一樓。記者到訪的那個早上,辦事處內絡繹不絕,有街坊前來量度血壓(每星期兩天免費提供服務),有人則前來報名參加蛇宴。

「恭喜哂你們,好嘢!」更多街坊甫進來,見到同樣穿著 V 領毛衣配恤衫的三師徒,就立即送上恭賀 — 儘管距離區選結束,已近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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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耀樓一樓丘文俊議員辦事處內

街坊的反應也不令人意外,畢竟三子今年謝票也謝了足足一星期。謝票期間,每日都有街坊跟他們說,「今舖真係等咗好耐」。說著這話,甚至擁著丘文俊喜極而泣的,更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街坊。「全部都是五十幾、六十幾歲的一班人。」換言之,他們就是三十年前搬進屋邨的那些年輕人。

這班叔叔嬸嬸之所以情緒激動,某程度上可能因為三十年前,他們曾經為一個初出茅蘆、一表人才的後生仔而振奮,後來又因為那年輕人見利忘義,攻撃同路人,以至最後變節而失望。

1993年,那個年輕人一手創立了公民力量,沙角、乙明、博康三區十多年亦一直被公民力量成員「統治」。看在眼內的老街坊,當然苦不堪言。因為在丘文俊眼中,他們盡是比較清醒的一群,「當年支持得劉江華,可以話是民主派的忠實擁躉」。

只是十多年來,就算他們明知公民力量是劉江華創立的組織,成員們也跟劉站在同一陣線,但礙於沒有出色的泛民代表落戶此區,街坊們唯有繼續讓「算是做得嘢」的建制派議員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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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區議會選舉後,趙柱幫、丘文俊、陳兆陽(圖片來源:丘文俊 facebook)

有一項數據頗能說明事實。2011 年區議會選舉,在沙角、乙明、博康三區,泛民與建制總票數為 4644 票 (39%) 對 7255 票 (61%);翌年的立法會選舉,在沙、乙、博三區的票站,投予泛民和建制的票數,卻分別是 9000 票 (60%)和 6035 票 (40%)。你沒有眼花,結果竟然恰好對調,由「四六比」,變成「六四比」。換句話說,不少在立法會選舉中支持民主派的市民,卻在區選投了建制派。

「坦白講,居民是想找到個可以隨時幫到手的人,你成日不出去做嘢,咁佢點投得你落呢?見到個建制派,又勤力,無架,區議會投他無問題吖。」這是丘文俊的解釋。

但到這幾年,公民力量的議員愈來愈不思進取,居民們的容忍能力也到了極限。丘文俊在乙明當議員這四年,隔鄰兩區的街坊都時常勸他,「你們搵人落啦,你們過來做嘢啦,我們不想投現任。」

因此,今屆區選結果揭盅,沙乙博三區的街坊才如斯雀躍。「這個局面,他們等了三十年。自從劉江華離開個位之後,這班選民一直都在等一個時機,想變。只是好遺撼過去廿幾年,都無合適的組合。」丘文俊說。

而如今,三區的街坊都把目光投到這三個勤力的年輕人身上。

「他們有一種『現在光復了』的感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終於光復的,不止是沙田這三個屋邨區,還有一班屋邨老街坊對將來的,一絲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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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結果公布後,三子與街坊合照(圖片來源:丘文俊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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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 見《星期日現場:恭賀劉副局長的備忘短札》,《明報》,2012-12-27

[2] 《一九九三年宣言》全文見於公民力量網站

[3] 公民力量 2011 年區選沙田區總得票 24,969;2015 年總得票 26,572(但比上屆參選多兩區)

[4] 記者曾約公民力量的新一代、今屆區選出戰秦豐選區的梁家瑋接受訪問,但對方以「最近好多嘢做」為由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