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觀民主黨.想中國 1】老鴿的包袱 乳鴿的煩惱
2016 年 4 月 24 日下午 1 時,民主黨於明愛服務中心公眾會堂舉行特別會員大會,黨員魚貫進場。
禮堂門口站著一位老人家,捧著一疊 A4 紙,熱情地派給入場黨友。
那是他寫的文章:
「民主黨成立的時候,我認為是植根於:(一)我們是中國人;(二)我們是香港人;(三)我們有相同的民主理念;(四)我們願意為此奮鬥……如果我們離開這些基本信約,我們的結合基礎就會有疑問、有偏離,甚至瓦解的可能…
民主黨不應該是一個俱樂部、聯誼會或職訓所,它應該是中國人議政、論政及參政的團體,那麼我們的方向在哪裡?輸或贏一二席是那麼重要嗎?離開了中國人與中國的政治光譜,就什麼都不重要。」
— 謝光宏〈香港政黨(民主黨)的根基〉
謝光宏是民主黨創黨成員,九十年代初曾代表港同盟和民主黨出戰區議會選舉,現時長居澳洲。他很擔憂民主黨會遠離中華、投向本土。
矛盾的是,另一邊廂,近年社會輿論對民主黨的批評卻剛好相反:「太大中華」、「不夠本土」。
這個年頭,本土思潮掀起巨浪。為迎接九月立法會選舉,各泛民政黨紛紛表態要「本土化」:三月,公民黨發表創黨十周年宣言,正以「為香港而立:本土、自主、多元」為題;四月,民主派中青代發表一份名為《香港前途決議文》的宣言,就本土、自決、修憲等議題提出主張。
民主黨呢?
早於三月,他們已對外放風,稱正草擬一份決議文件,聲明該黨今後如何看待「中國」、「本土」、「中港關係」,以至香港未來,但時至今日,決議文仍未面世。於是,不少人再次批評民主黨應對本土浪潮,反應太慢。
負責為民主黨執筆的副主席羅健熙說,「反應慢」是因為經過「深思熟慮」。
「你唔會兩三日寫份新嘢,然後所有人都認同……如果得,只有兩個可能性:一係份嘢流嘅,一係呃你。」
他強調,民主黨不同於新政黨,不能理所當然奔往「本土」。一個有廿多年歷史的政黨要面對的,既是當下沸沸揚揚的本土浪潮,又是多年來一直同行的各階層選民、黨員,以至元老。
因此,這邊廂它要看高呼本土的年輕人面色,那邊廂又要顧及心繫中華的老人感受 — 如派發文章談「民主黨根基」的謝光宏。
在「中國」與「本土」之間,這隻年邁的鴿子仍在空中盤旋打轉,徘徊不定。
「所以,篇文都幾難寫呀……」羅健熙苦笑道。
4 月 24 日,民主黨於明愛服務中心公眾會堂舉行特別會員大會
民主回歸 包袱不包袱
1. 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民主黨支持一九九七年中國收回香港主權及支持貫徹中英聯合聲明和「一國兩制」的基本政策,支持在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中國主權後,建立特別行政區政府,實行高度自治,落實港人民主治港。民主黨堅決支持香港回歸中國,反對疏離,以至隔離的傾向。
2. 民主黨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但主張對其進行必需的修改,以體現民主、自由、人權和法治的保障。
— 民主黨黨綱第一章
一篇闡明立場的決議文,可以有多難寫?
難寫,因為有歷史包袱。如羅健熙所言,民主黨不是今日誕生的新政黨。一個已經有廿多年歷史的政黨,在回應「現在」以至展望「將來」之前,必須先處理好「過去」。
由創黨至今,民主黨一直背負的沉重包袱,名叫「民主回歸」。
「民主回歸」的路始於八十年代,當年的民主派人士,包括許多後來的民主黨成員,都因為對開明中國的想像,支持香港回歸及一國兩制,並希望透過參與各級議會選舉以及基本法的草擬工作,確保香港在回歸後可以得到真正的民主。
民主黨的黨綱,也在這一信念驅使下寫成。
結果呢?一如無數學者、政界人物近年所言,在八三一落閘、政改被否決之後,行了三十年的民主回歸,已被證實「此路不通」。愈來愈多人,特別是年輕一輩,堅決相信「民主回歸已死」。要為香港爭取民主,下一步必須摒棄昔日路線,另闢蹊徑,大家如此相信。
也於是,近年愈來愈多人對以往走過「民主回歸」路的人士,作出嚴厲批評。而民主黨恰恰是中箭最多的一個政黨。沒法子,它的核心成員如李柱銘、何俊仁、楊森,全部在過去三十年香港民主運動上有過角色。如今群眾大興問罪之師,矛頭自然直指他們心目中這班「罪魁禍首」。
彷彿民主回歸就是民主黨的原罪。
但這次民主黨沒打算迴避。羅健熙形容,決議文件將有一大章節,回顧民主回歸的前世今生。
「這一兩年大家都話佢已死,而民主派中曾擁抱過這條路線的政黨,得我哋同民協…」相較民協,民主黨規模更大,影響力更強。「所以我們是有責任對這段歷史做個總結。」
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慢著。別誤會,羅健熙不打算像許多年輕人一樣,向前輩們追究責任。反之,他說要為近年屢受攻撃的他們平反。「現在欠缺了一個公道的評價。你一句『民主回歸已死』其實無評價到,就算是我們的支持者都不會否認民主回歸這條路已走到盡頭,但這是否代表好多人所講:你搞咗三十年,咩都做唔到?」他想了一想。
「我又覺得唔係。」
羅健熙(資料圖片)
覺得大家誤會了民主回歸的,還有林卓廷。「啲人成日話民主回歸失敗啦,要道歉啦,切腹啦……你抽空時代背景去講,無咩意思。當日的政治狀況就係英國已經會放棄對香港的管治,大陸會接收,咁我哋香港人剩低咩選擇?起條橋、建個島,全部移民,然後炸埋條橋?」他話中有火。「當時唯一諗到的,就係民主政制頂住佢,港人治港囉!」
林卓廷認定,民主回歸就是當時香港人最合理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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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兩制 支持不支持
你或想問:就算理解到這是當時最合理決定,又如何?時光不會倒流,歷史不會重來,此刻在決議文回顧「民主回歸」,除了對批評作反擊,又有何用?
因為這是一次回顧,也是一次立場宣示。
羅健熙說,民主回歸之路雖已走到盡頭,但不代表過程中沒有建樹。「有些年青人覺得自己嗰套好正、好勁,但如果當年唔係民主回歸的一些做法,這些土壤還是否存在呢?」。
他認為,過去三十年來民主派和民主黨所做的,雖然未為香港帶來真正的民主,但至少落實了一國兩制與基本法,換取了一些自由的土壤,「令到新一代在相對開放環境下有自己思想,爭取自己的理念。」
透過檢視民主回歸,民主黨藉以重申他們對一國兩制、基本法的認同。
當然他們也不會認為現存制度已是完美。在具體實施及字面詮釋方面一國兩制和基本法仍有不少漏洞。例如區諾軒就補充,「以往基本法的實踐是有爭議的地方,如幾時釋法、(單程證)審批權的問題等。這些問題不容易解決,但在未來制定新路向時是要處理的。」
但至少,民主黨是肯定這個制度的。「基本法是有萬千缺口,但也是對中共的制約……民主黨的睇法係,與其你期望它會寫過一本更好的給你,我寧願守穩個場。」身為民主黨中生代的胡志偉說。「我無辦法理解後生仔所諗,話『從頭來過』會得到更好結果。」
胡志偉的看法,在民主黨內頗具代表性。
所以,假如有天你翻開報紙,看到民主黨高呼要革新、本土化,就以為它將要摒棄一國兩制,遠離大陸,甚至要搞港獨?很抱歉,每一個民主黨人都會告訴你,這是天大的誤會。
無論是三十年前民主回歸路之始,抑或今時今日這路線告終,他們一直堅持,要維護以至維持「一國兩制」。
政治命運上,他們絲毫沒有與「一國」切割的打算,或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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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華 膠不膠
尹兆堅
這豈不是大中華膠?五歲小孩都懂得問。
大部分民主黨人會直認不諱:是的,我們就是面向大中華。即使是大眾眼中比較開明的「乳鴿」,亦不會否認這一點 — 差別只在於原因。
有人是基於民族意識,如尹兆堅。「嗰時我讀緊大學,華東水災呀,真的全城震撼。當時中國不是現在的中國,它仍是弱國,那種家國情懷很強烈。六四點解咁大迴響?都是扣連與中國血濃於水的氣氛。」當然,今年 47 歲的尹兆堅深知,這種民族意識有明顯局限。「年青世代無經歷過這些事件,我們無共同背景,講六四、華東水災,聽都未聽過。」
也有人傾向由現實主義考量,如林卓廷。「有些激進人士話,香港還香港,大陸還大陸,呢個係唔現實嘅……香港是一口井,側邊是一條大河。大河污染得緊要,你估你的地下水可以清澈咩?不可能的。」由於大陸的事永遠會影響香港,所以他自問不能不理。
「你連在香港自由生活,都會突然被拉上 CCTV 出現啦!」他想起銅鑼灣五子的故事。
現實以外,亦有人關心中國,全因為普世價值。「這些議題,大是大非,是公義的議題。無理由標籤咗自己本土,跟住唔去六四呀嘛?唔係標籤自己本土,就唔理劉曉波生死呀嘛?我覺得唔可以。」許智峰苦笑。「所以民主黨裡面都是左膠多啲架喇……我都係。」
大佬,都說出口了,明明就是一班大中華膠,仲點本土?你可能想問。
「大中華同本土唔係真係咁對立。」這是許智峯的反駁。
他說,就算整個民主黨的「黨格」,以至成員思想,依然偏向大中華;這不代表民主黨就不能關心本土。「譬如我們講六四應否悼念、劉曉波我們應該爭取釋放、李波事件……你問本土派,這些議題值不值得做?他們都不會反對。」他認為,大中華與本土的所謂對立,未必是原則的分歧,反而更多是 priority 的問題。
換句話說,民主黨人至今仍相信,他們對中國事務的關心,並不會妨礙該黨對「本土」的回應。
「我們要摸索的是,怎樣保持我們的性格,同時又回應到本土的訴求?」
許智峯之言,正說中了許多人心中疑問:講就易,真正做起來,怎樣做?
許智峯
本土不本土 什麼是本土
一談起「本土」,很多民主黨人都擺出一派苦主的模樣。他們大吐苦水說,時至今日,界定何謂「本土」的話語權,早已壟斷在本土派手裡。民主黨無論做什麼,好像都不夠「本土」。
個個都像啞子吃黃蓮,苦不堪言。
尹兆堅倒想起民主黨錯失過的機會。他說,五年前黨內已有人提出「本土優先」的綱領。這四個字,後來被新民主同盟發揚光大。「我們好早已講緊,仲早過他們選舉的時候。」只是當年「本土」概念方興未艾,不少民主黨人對此大有戒心,覺得高舉「本土優先」跟罵人「蝗蟲」相差無幾,一樣帶有歧視、排外的意味。黨內大佬甚至直言,「你講香港優先,我哋咪係一丘之貉囉!」
於是,提議很快被束之高閣。
之後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新民主同盟憑藉「本土優先」的概念,獲得不少人,包括年青一輩支持,在接連的立法會與區議會選舉大獲全勝。
至於民主黨……很遺憾,2016年的今天,大家仍在討論,究竟應該如何「本土化」。
「如果市民真的好想我們將眼光放在本土議題,譬如教科書、簡體字、高鐵,我們不得不回應。」許智峰眼中的「本土化」,是要回應各種本土爭議。「我們是香港民主黨,唔係中國民主黨,梗係要搞掂香港的問題先!」林卓廷的說法是更直接的總結。
聽起來很合理。但處理本地民生議題,不正是民主黨多年來的強項嗎?就如林卓廷所言,「譬如你講水貨、床位、學位……你話我關唔關注?」去年區議會選舉中,他在上水石湖墟區獲勝。該區正是水貨問題最嚴重的區域。「我唔關注的話,我唔覺得自己會選到囉!」
那麼問題來了 — 既然一早已經關心本土議題,請問民主黨如今還該怎樣做,才可變得再「本土」一點?
抑或所謂「本土化」、「革新」根本全是包裝紙?為的就是姿態上滿足大眾對本土的呼求?
林卓廷搖頭否認。「嗱,我哋過去做的,是針對具體問題,提出我們的睇法,這不是很全面的一套論述……這套論述主要是針對政策,但我們需要回應的,不止是政策咁簡單,而是整套……理念。」你可以聽出,林卓廷答得有點吃力。
「我們要回應的,是例如港獨的問題呀……還有怎樣回應內地高壓的政策呀……」
林卓廷
自決不自決 港獨不港獨
但林卓廷是對的。更核心、更重要的「本土」議題,其實在於香港前途。
這是當下香港從政者不能迴避的問題。近月無論香港眾志或青年新政、陳淑莊或陳雲、公民黨十周年宣言或泛民中青代聯署,都各自就這問題提出了他們的說法。
民主黨的決議文件,必定要觸及這一點。偏偏談到這問題,黨內卻人言人殊。
唯一共識,只是「不要港獨」。「香港人肯定唔係最想獨立。」許智峯顧及的是主流民意。「香港市民唔想大變,徹底變成完全自治區,或者完全獨立,我哋好清楚市民的諗法係咁。如果有一日,香港人真係去到嗰個地步(港獨),我哋會回應社會,但依一刻未係。」
區諾軒則出於現實考慮。「如果我們要謀求獨立,你話比我聽要點做?」他反問。「水、糧食,這些都是問題。好多國家要獨立的前設是國際能夠承認,我看不到(香港)有這個可能。」
談起港獨,我們採訪的每一個民主黨人,都耍手擰頭。絲毫沒有爭議。
但問題遠未結束:不要港獨,那麼民主黨要什麼?在維持一國兩制的前提下,他們打算倡議什麼?又有何路線圖?這正是分歧的核心。
有人明顯比較保守,像林卓廷。「我哋個 roadmap 就係要迫佢(中共)實行普選。你話怎樣令佢真的按照 roadmap 去做?雖然係老土,但我只相信一樣嘢,就係市民的壓力。」他仍期望日後有比雨傘運動更大型的群眾運動發生。「如果有一日,維港兩岸全部佔哂,過百萬人出來,咁我又唔覺得大陸可以完全唔理喎!難道在石崗放解放軍出來?」
因此,在林卓廷心目中,如今民主黨要做的,就是四個大字:凝聚民意。或用一個字概括:等。
這條路,與民主回歸其實分別不大。
另一極端站著區諾軒。「如果我們再無一個綱領話比香港人知,2047年我們要點,係搞唔掂嘅。」
因為社會已經躁動不安到一個地步,大家再無法等多三十年。因此,他認為民主黨應倡議香港人就前途問題進行自決。至於選項,除了一國兩制、一國一制,還應該有獨立 — 慢著,民主黨不是反對獨立嗎?「係,民主黨行的路是不支持獨立,但有什麼選項並不是民主黨控制的。成個社會有不同聲音,有人講獨立,我覺得如果支持民主,無理由減省選項。」區諾軒說。
「如果你唔比的話,支持港獨的人可能唔心息,或者唔承認呢個結果。民主黨係唔認同港獨,但我唔想畀人印象係,連民主表決都不可以,傾都唔使傾。」
他的想法,在民主黨裡面絕對算得上激進,甚至大逆不道。
因此區諾軒亦強調,決議文還未寫成,黨內討論仍在進行中。他不能肯定最終出街的版本,自決選項中會否有「港獨」一項 — 因為這肯定會在民主黨內引起巨大爭議。
「我一向覺得民主黨是小社會,我們歷史太長,不同年代的人想法很不同,很難找到共識。」這是他的由衷之言。當時是三月初。
最終,他所提倡的還是落了空 — 那是後話。
區諾軒
共識不共識
寫決議文之所以難,就難在其實雙方各有各寄望,怎麼辦?
有的乳鴿如區諾軒希望民主黨貼近時代一點。但也有許多人傾向保守、不變。譬如說,許多在選舉仍然投民主黨一票的支持者,都是由八、九十年代起已一路伴隨的。他們當年或是二、三十歲的熱血青年,但如今已步入中年,甚至是老年。你猜,這班人對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本土浪潮有什麼感覺?
「對老一輩支持者來說,他們會擔心新一代領導是否要數典忘宗。」本土化的民主黨究竟還是不是民主黨?羅健熙說,這是許多年長支持者心中的疑問。
除了支持者,民主黨還有許多像文首謝光宏一樣的老黨員。羅健熙深知這點。「我哋黨友參與民主黨的時候,係認同某套想法先入來,你突然把他認同的變成不認同的,是政黨不能夠出現的事。」因此,決議文一定要寫得小心。
「社會民情是我們的考慮因素,但政黨本身的定位,我們黨友的定位都好重要。如果我出完份決議文,有一半人退黨,我就梗係唔出!」
此外還有民主黨很多很多前主席、前副主席 — 即是大家口中的「大佬」,他們的意見又怎麼擺平?為了這份決議文,羅健熙近月不停與黨友傾談,了解他們的想法。他倒是發現有些「大佬」原來比想像中開明:「佢話無所謂,我哋曾經發過我哋的夢,現在到你們。」大佬們似乎在努力調整。
「我覺得是 OK 的。」羅健熙顯得樂觀。
話雖如此,但在採訪過程中,我們卻發現,不少資深民主黨員對於「革新」、「自決」,其實真的很有很有保留。
例如李華明。
「如果有一日,民主黨的立場太過火,我不能接受,我就會離開。」向來屬於黨內溫和派的他,自認保守。「即係……支持自決、港獨,我咪走囉。」
當然你會說,李華明不是早已退出前台嗎?他退出,又有何相干?
李華明是退出了前台,但卻在民主黨後台扮演重要角色 — 過去四年,他是黨內籌款委員會主席。黨內不少人都認同,正因為李有商界人脈、圓滑手腕,民主黨才成功籌得巨款。
是數以百萬計的籌款。
李華明
「如果我哋講自決呀,同情掟磚呀,我諗好多(商人)都唔會捐錢。」他坦承。「當然我哋的立場,唔係因為嗰班人而決定啦。」如是我們不難理解,某程度上,李華明的意見仍然舉足輕重。
「我唔覺得民主黨需要調整路線。」另一個態度強硬的資深黨員,是何俊仁。
「面對本土衝撃是要清楚回應和反思,但對我來講,有好多基本嘢還是義無反顧。」包括對國家的認同、對民族的感情。「呢啲嘢,唔駛改。」他明言,就算現在是新一代領導的時候,但作為長輩,他仍會繼續講自己所相信的話,「影響他們(乳鴿)去延續我們的傳統。」
民主黨要革新、本土,身後的包袱比你我所想像的,都要更大。
「全黨 99% 以上的都覺得必須要面對(本土訴求),無爭議的。但當我們要處理這個包袱的時候,就要觸摸黨友在這方面的情緒和想法……」這是羅健熙的總結,小心翼翼的。
老鴿有包袱,乳鴿在煩惱。民主黨草擬多時的決議文,最終會否淪為舊瓶新酒,換湯不換藥?
隨著決議文快將面世,答案接近揭曉。
早兩天,亦即區諾軒接受我們訪問的兩個月後,他就自己當日的建議(「自決選項應包括獨立」),跟民主黨決議文最終內容有所出入,而向黨友發短訊說:
我當時在訪問中有說過,若果他日有自決,無法拒絕有港獨的選項。這答法未必為各位所認同,因此希望坦白同大家講清楚。受訪大約是1、2月,我們仍未就自決問題,有較清楚的討論與共識。請原諒我無法掌握大家的想法……
事後我大概理解,各位在草擬決議文時,條線應該係連港獨選項也不支持有,對於這點,作為有份討論決議文的成員之一,我是願意放棄自己立場,成全組織的。
字裡行間,盡是黯然。
其實,答案已經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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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黨難以全面投向本土,因為它根本離不開中國。
又或者說,在民主黨人的 mindset 裡,「中國」永遠是一個無法磨滅,又不能忽略的存在。
你很難怪他們。往歷史軸線的前沿回溯 — 2015年見馮巍,2010年走入中聯辦,1997年香港回歸,1994年創黨書寫黨綱……每個時間點,都有他們與中共交手的痕跡。
而中共變得太快。今日的年青人看中共是窮凶極惡,但在民主黨元老還年青的那個年代呢?他們說,那片神州大地正待改革開放,就好像一個含苞待放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