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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死,焉知生? — 7A班戲劇組《大笑喪:喪笑大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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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死論喪,華人禁忌。即使香港年均死亡率約四萬人,「生、老、病、死」亦本屬人生常態,奈何因迷信或恐懼,大眾總對這尋常議題避之則吉。

但世代變更,觀念亦轉。尤其近年時有學童自殺案,6月反修例風波以來,又接連有青年以死明志、示威者攜同遺書上前線,均反映新一代看待「生與死」的態度正微妙變化。

如此時勢,老中青該怎樣相伴與自處?恰好9月中旬,藝術總監梁承謙(一休)帶領的7A班戲劇組,將於「賽馬會藝壇新勢力」支持下,重演話題喜劇《大笑喪:喪笑大晒》,並聯同聖雅各福群會專業人士,在社區及校園合辦生死教育工作坊,我們無妨以戲劇揭開「禁忌之盒」,探看當中生命之道。

「死亡」不是買六合彩

生命滿是難以預計的變卦,像7月31日跟一休相約的專訪,卻因巧遇八號風球韋帕突然來襲,不得不改期至8月1日進行。我倆碰面之際,同聲感嘆:「人生難料!」由此細想,「死亡」亦復如是,它出現的形式千百樣,或以長期病、或以意外,或以自殺等方法將人的性命帶走,無從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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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喪》劇照 攝:Benny Luey

「唯一肯定,『死亡』不同於買六合彩,有些人會『中』,有些則不會。它絕不是突然存在的,從你出生的一刻,就注定有一天必然發生,而且非常公平,不管你的年紀、性別與階級,都必須面對。」一休說得堅定。

無奈大眾倒非個個敢直視「終有一死」的現實,「基於華人社會顧忌討論生死話題,香港亦缺乏相關的生死和情感教育,人們面對生命裡各種抽象情緒與複雜想法,往往難以解讀及消化,亦未必能有技巧地給自己及他人作支援,久而久之,容易產生畏懼、誤解,以至抗拒的身心反應。」一休以醫師的客觀態度給現象「把脈」。

戲劇教育撫慰人心

看見問題癥結自得對症下藥。縱然表演藝術工作者不是「真.醫師」,可是他們能以「戲劇」作心靈良藥,而從孩提及青少年時代去開始作情感訓練,亦更能夠打好基礎迎向成長裡的各種生命考驗。像英國現代戲劇教育學先驅Peter Slade,以戲劇介入教育及心理治療領域,運用兒童劇(Child Drama)協助身心缺陷、家庭困擾或學習障礙的孩子紓壓,建立表達力及激發創造力,影響深遠。

經歲月演化,近代的教育劇場 (Theatre in Education,TIE)愈趨普及,也從歐美發展至亞洲地區,成為「藝術與人文」課程備受關注的應用媒介。7A班戲劇組的「死亡三部曲」——《想死》與《大笑喪》,就是應「千禧教改」而誕生,將戲劇融入中小學教學,以「遊藝」方式促進學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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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喪》劇照 攝:Benny Luey

堅持原創文本的理由

回溯兩部劇的創作過程,「開荒牛」一休感受猶深。「最初教改建議將戲劇融入常規課程,老師們常有『即係叫小朋友去演戲?即係我哋要預備劇本?仲要改稿排戲?』等誤解,以為變相加重工作量及工時,推廣不易。」

出於劇場人的熱血與自覺,一休還是決定迎難而上,甚至挑選了自己關心,卻少人探問的生死議題為方向,「這議題最貼身,也值得提早去思考。」他和團隊主動針對本地情況撰寫原創劇目,於2002年及2007年先後推出《想死》及《大笑喪》,再配合演後講座與工作坊,鼓勵師生就演出內容以至個人經驗提出觀察和意見。」

「這種創作手法無疑困難一點、辛苦一點,但卻是劇團一直堅持的使命。我們不想隨便翻譯個劇本、接個戲劇節,就當成將戲劇帶入了教育,唯有破除學界的誤解,讓教育工作者掌握戲劇技巧,正規地融入教學工作裡,才能改善現況。」一休說。

建立閱讀情感的基礎

譬如人們為何畏談生死?多是認知不足,才導致情緒落差與不安。放諸教學,理論互通。「情感是抽象的,道理是生硬的,只靠言傳耳聽,很難接受和消化。舉例,跟小朋友講《狼來了》,指出主角『好悶』然後上山玩,何以孩子的反應有時似懂非懂?因為『悶』是複雜的情緒狀態,他們就算字面上知道有這東西,亦未必理解『人為何會悶?』、『悶要做什麼?』等;放諸傳統教學,先要孩子看篇文言文或英文文章,再自行擴寫和續寫,就算讀明字與字、句與句的意思,也未必閱讀到背後的情思,無可避免會害怕或抗拒。當普通生活議題都如此難搞,更何況深奧的生死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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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喪》劇照 攝:Benny Luey

故此一休特別重視運用戲劇的「移情」(empathy)、「涉入(involvement)及、「美學距離」(aesthetic distance)等心理功能,透過紮實的文本、豐富的情節、精心的場景與對白,營造一個內容具體而寫實的虛擬空間,刺激學童或不同觀眾,以想像代入角色的處境、心情,理解劇場呈現的世界和困局,並參與解難,從而鍛練及加強本身的感受力、詮釋力與表達力。

別將「生與死」看成二元

另外,一休也強調故事保持開放式的討論,而非一蹴而就的結論。像《想死》與《大笑喪》命題同樣環繞生死,但各有切入點及發展方向。《想死》探討的不是「想去死」,而是藉由一名死囚竭力「求生」的輕喜劇,引導觀眾「想一想關於死亡的東西」;身為姊妹作的《大笑喪》取態更調皮和荒誕,通過一名八旬老爺爺誤服藥物後,錯手自製一場「大笑喪」,要求孫兒於其死後代為打理家中蘭花,展開一場老與幼的生死對話,牽引連串「求死」的思辨,另類且尖銳地詰問「活着是為了什麼」,「死亡何以不可怕」等道德矛盾。

各有層次與觀點,是一休樂見的效果。「畢竟時代改變得太快,無人可一本通書讀到老,戲劇教育的好處是富可塑性和靈活性,因應不同時期的民情變化帶出不同見解。開初寫《想死》,學界對戲劇教育以至生死議題較陌生,我們就由淺入深用『求生』為起點,以輕喜劇幫大家抒發情感,進而思考生存價值,年輕人普遍受落也好奇,還間接地改善語文能力,令老師們開始接納這教學方式。到2007年首次推出《大笑喪》,我們就放膽和跳脫,可以循序漸進去發問更刁鑽的難題,從爺孫的對話提問一個人『求死』的原因或影響。想不到,當時有社工看完,從台詞中發現可呼應臨終者與未亡人的心結,甚至對應到本港有關『預設醫療指示』等善終服務的困境,以及簽紙人與其家人的特殊處境。全是意料之外的回應,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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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A班戲劇組藝術總監梁承謙(一休)

了解死亡才懂活着

踏入2019年,時局大為突變,年輕人以至成年人,面對生死的考驗更多,用心的一休這次跟「賽馬會藝壇新勢力」重演《大笑喪》時,就非常大膽地建議舉辦校園巡演外,也邀請來自聖雅各福群會的社工和死亡學院士參與專業人士觀賞場,以及協辦「演後生死教育延伸工作坊」,以求進一步擴展討論空間,「 2016年曾重演過一次《大笑喪:喪笑大晒》,當時文本的改動主要就藝術層面出發,亦直接討論生命的價值是什麼,要怎樣生存才值得?但今時今日社會氛圍大不同,我們發現急需有改變,如果現在入到中學再講『人是否不可以死?』,一定被後生仔取笑,『大佬,我哋面對社會現況,連遺書都寫定了!』」

與時共進,一休說整體的演出及分享形式,也必須因時制宜地更新,「請來專業人士參與,以求想像與實踐兼備,既於戲劇中給觀眾歡笑紓解壓力,也盡點綿力於生活中為人提供實用資訊。這些年來,從《想死》到《大笑喪》,聽社工分享的個案,發現最可怕不是『死亡』,而是面對死亡前的『過程』,尤其長期病者與其家屬,常因過程中處理的困難太多太磨人,徘徊於希望和絕望之間。藉由《大笑喪》重演之機,我們想給大家安慰,多去討論死亡來到前,中間活着的漫長日子裡,想一想,何謂『生存』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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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喪:喪笑大晒》 (廣東話演出)

日期 / 時間:  2019年9月13-14日 晚上8時

                       2019年9月15日 下午3時*

                    *演出後設座談會

地點:           沙田大會堂文娛廳

票價:           港幣$200  門票於城市售票網及撲飛公開發售

(本文為贊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