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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熱普城」的一點觀察與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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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片:鄭松泰、陳雲,圖片來源:朝雲 攝

有關熱普城,我對他們的政治理念一向興趣不大,而且部份在實際上與現有泛民等的主張相差不大;另外一些則屬強烈的保守主義,而我不認為保守主義是人類社會應該朝著走的方向。因此我並不認同他們的主張與理念。這是我必須事先說明的,畢竟沒有一種觀察能夠絕對客觀。

我一直比較在意的,不是他們的主張的細節,反而是他們在修辭上的選擇。主張說實的走不出幾種變化,然而以怎樣的修辭去宣揚這些主張,卻真正能顯現一個組織的「性格」與「心理」。這一點我覺得可以從幾個立法會選舉後的觀察談談。

首先,是陳雲先生在落敗後於臉書上的言論。在那些言論中反覆出現的,是貼文末端的幾句「在此貼文留下惡性評語的,皇天擊殺,死全家,不要試探」。這種詛咒頗為狠毒,當然不少人也認為甚有精神失常之意味,網民則大多戲稱他「未吃藥」。另一句值得留意的,是「稍後,我會講出牧養香港選民 (the selected people) 的大業⋯⋯要改行國民建設的路(nation building) 」。

如果細讀陳雲過往一些歷史與社會文化的分析,會發現他某些分析的確獨到;而一些不符常理的主張,亦也許真能改變當下的局面。同一時間,他那種幾近政教合一的政治主張與言論,則似乎具有一定的危險性。譬如,他在選後聲稱日後若能得權,「不論日後中共或美國起用我,我都會進行威權式的開明統治。」; 另外在敗選不久後亦曾稱:「陳雲今後幾年將牧養上帝恩寵的十幾萬義人,其餘的賤民、惡徒,交給他們祟拜的撒旦⋯⋯」(出自陳雲之臉書)。

「牧養」二字,同樣出現在熱血公民的新計劃當中,「熱狗仔隊牧養計劃」實際上就是透過眾籌,籌習資金讓熱血公民組成調查記者隊伍。嚴格來說,基本上就是傳真社 (Factwire) 的「熱血公民版」。除此以外,如果稍為有留意熱普城三個組織的人如何稱謂其領袖,也可看到一點端倪:黃毓民被稱為「教主」,黃洋達曾被稱為「皇上」(因其網台節目《笑死朕》而得此名),近來又被稱為「大亨」;陳雲則被稱為「國師」。而走進熱血時報(熱血公民的主要媒體),不難找到相類近的遣詞:課金分「草根」、「中產」、「貴族」;電台節目有「國立大台」、「大香港早晨」等等。

這些遣詞,都具有一個共通點:它們都強調一種權威性。尤其是「牧養」一詞,更是顯示出非常明確的「階級」之分。牧者,養牛人也。是以,被牧養者只能「跟從」牧者的指引而行,而放棄了個人獨立的自由意志。這種極具宗教意味用詞,我不知道有多常出現在熱普城的文宣以至日常網台節目當中。從上述的例子可見,這些用字不論有意識抑或無意識也好,其實也是在灌輸一種思維模式:信奉一個更高的權威,則可以走出當下的困境。

然而,這種思維模式的最大缺點在於,它並沒有促使支持者成為一個公民,反而成為了服膺於一個權威的「臣民」。這是在我所觀察中最感擔憂的一點。一個強調各式政治參與,甚至把所謂「政治理念」融入於生活當中的組織,在遣詞用字上,卻處處展現出一種要求支持者成為服膺於其權威,形成一種近乎宗教狂熱式的「信徒」。而更令人擔憂的是,在是次立法會選舉中,總得票超過 15 萬,佔整體票數超過 7%。亦即是說,有 7 % 的選民,不抗拒甚至認同這種以服膺權威作包裝的政治主張。

以一般人的角度而言,陳雲在網上的言論近乎瘋言瘋語,大可不理;而熱血公民的定位,大有「次文化」的意味。然而,把之與熱普城整體的得票率作參照(儘管熱血公民、普羅政治學苑二者相對起來不如陳雲的香港復興會那般奇特,但也可視在為同一種意識形態衍生的不同路線),則需要嘗試了解,這類言論的實際用途。假使陳雲等人並不是「瘋子」(而我認為他們的確不是),則這些言論的實際用途為何?一種簡單的猜測是,這些言論實際上並非對外,而是對內。

這種情形,又以陳雲的例子最為明顯。在其一些演講或文章中可見,其思路清晰且敏捷,儘管主張的方式看似天馬行空,但也可說是一種經深思熟慮的奇招;但其網上的人格,卻又處處展現出一種瘋狂。這種情況,我只能認為,是因為陳雲在臉書的言論,更大程度是對內的言論,即那些言論的最終目標,是讓其支持者更忠誠地支持他。其遣詞用字中強調臣服一種更高的權威,則顯得合理而非瘋狂了。因為其最終目的,不見得是為了真的能夠於立法會選舉勝出;目的可能是為了鞏固「牧養的選民」的支持,不因選舉失利而流失。

由此觀察,再放諸於《熱血時報》之中,不難發現同樣的操作。這固然不是什麼新鮮事,網絡「回聲筒」效應早有人提出。不過,是什麼內容在回聲筒中反覆的迴響,以至回聲筒的大小,卻是我們應該時刻留意的。我認為經過是次立法會選舉後,作為公民必須肩負如此的一種責任:我們必須認真的對待「熱普城」的影響,而非再視之為一種小眾。而所謂的認真對待,是指我們必須以事實、理據、理性的辯論等,去一一拆解不同的謬誤,培育出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公民,去抗衡願意服膺於某個特定權威的「信徒」所提出的各式論述。

因為從歷史中可見,自願服膺於權威、放棄自由意志的公民,達到一定的數目以後,其後的結果必然地會成為日後的歷史教訓。然而,觀乎華人歷史,「歷史教訓」四字似乎仍然與我們有著很大的距離。在後古騰堡時代(Post-Gutenberg,即網絡作為資訊載體的時代),加上了資本主義促成了人對於自由的逃避,使得服膺權威成為了一種傾向,而香港(以至中國)作為資本主義實行至極致的城市(香港已連續 22 年膺最自由經濟體),則提供了絕佳的環境,使人更願意放棄自由意志,服膺於各式權威:比如,中共、資本金錢等,以至我在此文中所提到,有關「熱普城」的政治主張。

在如此情況底下,「熱普城」的崛起,其實也許不是意外,而是香港社會發展一個無可避免的趨勢。此點觀察,大抵有點悲觀。對於往後香港該何去何從,我於之前的觀察中亦已提過,公民應該自行決定,到底要走向怎樣的一個公民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