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min read

【書評】人類扮演上帝編輯基因 遺傳、血緣的意義何去何從?

A Decorative Image

香港家長就算自己節衣縮食,也要將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教育與最好的生活質素留給下一代,從「贏在起跑線」甚至要「贏在射精前」這些說法,都可以窺探得到虎爸虎媽這種對下一代的進取投資手法。然而,即使甚麼外在因素都是最好,家長也難免將「劣質」的基因遺傳給後代。

是的,人類對基因算不上完全了解,普遍大眾更無法控制自己哪種基因傳到下一代。

美國《紐約時報》科普專欄作家 Carl Zimmer 在新書 She Has Her Mother’s Laugh ,從自己的家譜講起基因學歷史,介紹這學科的基本原則,以及一路的發現、突破進程,再討論基因學未來的發展方向。老老實實,讀者如非對基因或科學歷史有濃厚興趣,肯定會忍不住 Zimmer 前半部份的長篇大論而放低本書,但至少讓你掌握遺傳、基因與社會的關係意義何在,反思過去(至現在也有的)對有身體缺陷、有色種族或其他類型的歧視,是否僅為我們的無知呢?

遺傳 (heredity) 在古羅馬時代,只是一種從遠祖傳遞財產的工具,古羅馬人只關心繼承人的問題;到了中世紀,歐洲人對這個遺傳概念有新的體會,皇族、地位階級高的家庭開始使用「遺傳」來解釋自己的外型與血統,合理化其對地方的統治權,甚至是德行、能力的標準。

我們也知道當年歐洲長期近親通婚,以鞏固政權,結果造成多種基因疾病頻繁出現,典型例子有之前撰文討論過的哈普斯堡王朝:神聖羅馬帝國西班牙分支最後國王卡洛斯二世 (Charles II, 西班牙語: Carlos II) 更身患多種遺傳病:智障與跛足等等。他亦被診斷出陽痿,無法誕下男嗣。在 1700 年去世後,由法國的安茹公爵腓力即位成為國王腓力五世 (Felipe V de Borbón) 。

後來,奧地利神父孟德爾 (Gregor Medel, 1822-1884) 開始了培植豌豆的研究,分析豌豆樹高度、豆莢形狀及顏色、種子形狀及顏色,以及花的位置和顏色七大特徵,並指出從某種看不見的因素,可預測與確定生物體後代的形態,並提出「顯性 (dominance) 」和「隱性 (recessive) 」這些基因學概念。當然,我們現在都知道孟德爾所說的遺傳因素就是基因。

而隨著基因學發展,我們也知道基因不一定只是由上而下傳承,在嬰兒還在母親的肚內時,也有機會將自己的基因經胎盤傳回母親之中;某些過去被認為是垃圾的非編碼基因,近年被發現原來可能與抑制癌細胞發展有關。總之,人類尚未完全了解基因的一切,但可以肯定,未來基因學上有更多震撼發現。

亦因為如此, Zimmer 在書中提醒「基因」與「遺傳」是兩碼子的事,將遺傳簡化為基因傳遞並不正確,文化、細菌等外在因素同時會影響「遺傳」這概念。另外,大部份外貌特徵如身高和智力,都是由不同基因組合互相影響,並無單一基因直接令你變成一米九球星;這些基因確實是可遺傳,但同時受環境因素影響,例如現代人因攝取較多營養,普遍比 70 年代的人高,所以就算你輸在起跑線,只要急起直追,還是有辦法出人頭地。

「遺傳」曾經成為優生學 (eugenics) 最佳論據,透過調控生育以改善遺傳質素,達至更多「上等人」出現,取代並阻止低等、劣質基因繼續出現,這亦成為納粹德國最終夢想。這種理念自然有其漏洞:全部都是上等人,誰在做「低賤」的工作呢?

十一月尾,深圳南方科技大學副教授賀建奎聲稱,成功以 CRISPR 基因編輯技術,使一對女嬰天生對愛滋病免疫,備受全球各界強烈譴責,但類似的基因療法並不新鮮,早幾年已有人使用線粒體替代療法 (mitochondrial replacement therapy) 避免先天心臟或肌肉缺陷。

該療法為防止母親將有害基因通過線粒體遺傳給孩子,科學家可將母親卵子中的細胞核 DNA 移植到另一擁有健康線粒體的女性卵子之中。當這粒卵子受精後,便會含有父母雙方的細胞核 DNA ,再加提供健康線粒體的「母親」 細胞核 DNA ,換言之新生嬰有三個父母,而這種療法早年備受爭議,現時全球只有英國可在特定情況下合法使用療法,新加坡與澳洲仍在考慮當中。無論如何,這都不夠賀建奎妄顧道德與規範,私自進行改變生殖系細胞基因的臨床實驗來得轟動。

建奎妄的「研究」確實不必要,因為愛滋病有其他替代療法,毋須去到盡改變基因。更重要一點的是,如果技術落入立心不良之人手上,當年納粹德國的惡行將只會換個形式重現:新人類自以為更優越,殺害或奴役舊人類統治地球。 Zimmer  則在書中引用馬爾他神學家 Emmanuel Agius 1990 年對類似研究的說法,認為人類沒有權利去改變基因,因為人類基因池無分國藉、時間界限,而是屬於人類整個物種的遺產,保障每一個個體的生育權才是文明演化最佳遺傳策略:

The collective human gene pool knows no national or temporal boundary, but is the biological heritage of the entire human species. No generation has therefore an exclusive right of using germ line therapy to alter the genetic constitution of the human species.

香港政治局面混亂、畸形教育制度等等問題,生育對我而言是個很神奇的決定。當然,我無意阻止大家「生多啲」,只是當想起,人類在將來甚麼血緣也再無意義,每個人的基因就如整容一樣,拼砌好要求的基因,便有能力造出近乎完美的新人類;加上氣候變化加劇,卻無人願意多走一步減排碳,即棄餐具繼續用、珍珠奶茶日日飲,一切一切都讓我對生育卻步。

沒錯,這樣會令人類文明無法「遺傳」下去,但如果遺傳的是不斷衰敗之物,又何必強求自己?更何況很多時,結婚生子都是社會制度、父母壓力造成的產物,自己如果沒有承擔、沒有能力,又或未玩夠,根本就無法教好下一代,到頭來害苦自己與自己的骨肉啊!

作者 Facebook 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