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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家鄉 4】白先勇:承傳中國文化,文字最要緊

1937,是近代中國史上重要一年,7 月 7 日北京盧溝橋事變拉開了長達八年的抗日戰爭。四天之後,一個嬰兒在廣西桂林出生。他,叫做白先勇,國民黨將領白崇禧的兒子。

生於戰爭時代,白先勇流徙於廣西、重慶、南京、上海、香港、台灣,最後大學畢業取得獎學金到美國升學。輾轉多時,白先勇之於身份卻是毫不猶豫,「我就是中國人嘛」。近年,他熱心推廣崑曲,再次在兩岸四地活躍起來。從文學到戲曲,從海外歸來,白先勇認為從事文化工作,回到自己文化的根至為重要。即便是移居海外的作家,他也堅持華文寫作,直言那「是很重要的傳承,我們的文字最要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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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的父親白崇禧,是國民黨陸軍一級上將,從辛亥革命開始已經投入民國軍旅。「七七事變」發生之後,更是首批趕赴南京應援的將領。白先勇出生以來的童年階段,與父親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也沒多大認識到戰爭的威脅。

沉醉於一片青山綠水的桂林,白先勇與父親在當地的回憶,最清晰的一段總是爸爸領著兄弟姐妹去看祖母。他尤其記得一次,父親在汽車上唱起了歌,只有幾歲的他跟著爸爸唱:「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長大後才知道那是岳飛的《滿江紅》,原來透露出父親抗戰的心聲。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頭一次感到世事變化無常,感到人世間的事不可測,高樓大廈轉眼就變成灰燼,使我的印象很深。」

白先勇〈第六隻手指〉

檣櫓灰飛煙滅,白先勇的人生來到 7 歲的時候,迎來第一次轉折。1944 年,日本軍隊攻入桂林,城市陷入一片火海,白家也無法倖免,舉家遷出故鄉,開始流徙的生活。先後短居於重慶、南京、上海、香港,白先勇最終在 1952 年遷到台灣。那一年,他 14 歲。後來,他考入台大外文系,到美國升學,也就是後來我們在〈驀然回首〉讀到的日子。

「年輕人嘛,都要浪漫闖世界。」白先勇憶述 1963 年,憑著全額獎學金,到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的事,一方面當然是為了學術發展,另一方面也少不了年輕人想要出走的心態。現在回想起來,白先勇也感嘆:「還年輕嘛,不曉得前路茫茫,現在不一樣了。」

少年一別,沒想到再也見不到父親,猶如當年離開桂林的故鄉,也不知道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半世紀之後的事。回得去是今天的桂林,回不去的是記憶裡的故鄉。那種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白先勇興嘆:「我的家鄉早就不在。」

從《台北人》到《紐約客》,白先勇寫過離鄉,也談過現居,但對他來說,主要的題材還是青壯年的經驗。作為一個從事文化工作的人,他認為與理工科的留學生不一樣,對於家鄉還是有一種無法捨割的連繫,「我想整個民族中華文化是我們的根,對於我們來講是很要緊。」

移居台灣,旅居美國,游走於兩岸四地,白先勇直言身份議題沒有去想太多,「我就是中國人嘛。我在台灣,台灣的中國人;在美國,是美國的中國人。中國的身份是永遠不會忘掉,主要是一種文化的認同。」

人在海外,心繫華夏文化,無論是教授中國文學,到後來推廣崑曲,白先勇認為「都是為中國文化做些事情吧」。大學修讀的雖然是外文系,但他的寫作語言還是選擇中文 — 一種讓他感覺特殊的文字。他認為,漢字方塊字的結構,幾千年下來改變不大,今人還是能讀懂《詩經》、《楚辭》,「所以我們文字是一種很重要的傳承,我們的文字最要緊啦!」

寫作生涯超過五十年,白先勇的作品先在台灣發表,後來也去到中國大陸,大陸的讀者還愈來愈多,他指:「台灣文學也可以到大陸去,這種交流是幾十年前不能想像的。」隨著大陸經濟力量崛起,身在美國的他也感受到中國文化影響力慢慢成長起來,「尤其這幾年,中文課程非常普遍,小學、中學都有,大學裡面當然也有啦。」他相信,經濟做好了以後,文化建設的注重也會逐漸提升。他有信心,再過一陣漢語中文將會成為世界性語言之一,「21 世紀應該是我們整個民族建設文化的時候。」

退而不休,白先勇離開美國加州大學聖塔巴巴拉分校之後,更活躍於兩岸四地,先後於台灣大學、北京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設立崑曲課。驀然回首,他說:「從留學又好像走上了回歸的路,好像又回到自己的文化領域來。」他尤其難忘回到母校講授《紅樓夢》。名額只有四百人的課程,吸引了超過一千名學生報名,「來唸紅樓夢的有理學院、數學系、物理系呀,經濟系、醫學院這些」,讓不同學系的年輕人受到人文教育,叫白先勇覺得相當有意思。

戰火中出生,流離中成長,白先勇離鄉漂泊多年,念念不忘的是讀過的書、看過的戲。無論人去到哪裡,他對於中華文化的執著依然。2000 年,白先勇發現自己患上嚴重心臟病,立即進行手術脫險。今天看來,他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天意,更是全身投入搶救中華文化,「從教育開始吧,我們的大學教育應該多開一點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課,讓學生們對自己的文化感興趣,喚起文化的 DNA。」

文/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