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min read

【我地呢班中學生.22】由愛國到港獨 中六女生:為了香港獨立,我奮發讀書

A Decorative Image

Iris(化名)是一個曾經熟讀「毛主席」詩詞的愛國小朋友,現在卻是一個矢志推動港獨、為實踐港獨而奮發讀書、靜待時機的高中生。

她曾是頭頂光環的明星學生,但自從去年在校門外派發「香港獨立」單張,她開始受盡排擠 — 校長在早會不點名批評她,同班同學甚至直接叫她「去死」。

但她關心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個獨派的未來。

「獨派而家已經去到一個谷底,我地無議席、無資源。」

一年前,梁頌恆、游蕙禎當選立法會議員;一年後,「香港獨立」四字要在大學校園出現,也不是易事。對獨派學生領袖鍾翰林來說,一連串的打壓和旁人的冷嘲熱諷確易令人洩氣;但對今年就讀中六的 Iris 而言,她似乎對前路看得更清晰,更確定自己的角色。

「我認同佢(鍾翰林)的無力感,但我唔想就咁算囉!我好憎人地同我講算囉!」

Iris 正準備應考文憑試,但她拼盡全力讀書,完全不是為了滿足父母期望或是考入什麼「神科」之類。

「要盡自己能力讀書,然後入大學,未來在不同崗位 … 甚至可能入政府,去為獨派攞資源。」

*   *   *

「嗰陣時深深覺得自己係一個中國人」

面對「港獨」,黨國輿論機器不斷運作。北京、特區政府、親中份子紛紛說年輕人被煽惑誤入歧途,應多讀中國歷史,多回國了解國情,感受一下祖國的美好河山 …

「那些人話我們(獨派)只係睇到港獨呢一面,我可以好大聲摑佢一巴,我有接觸過好多呢啲嘢!」

Iris 在中國大陸出生,幼稚園時已來港讀書;但小學時,父親迫她回大陸讀書。回想那段日子,她直言曾深深感受到自己是中國人。

「嗰陣返學,我記得佢地啲書好多都係毛主席 … 毛澤東的詩,嗰時仲覺得佢幾有文采 … 」Iris 的思緒回帶到那個時空,很自然順口說了「毛主席」三個字。她馬上改過來,笑了一笑,反了一個白眼,繼續說下去:「而家睇返覺得好戇鳩,佢啲詩寫得好差囉。」

有些獨派中人總覺得過去「擁共」是黑歷史,但 Iris 對她的過去毫不掩飾,更一路向我們細訴她在政治光譜兩極之間逆轉的心路歷程。

所思並非所寫 但求取得高分

「我讀中史就係見到佢好多所講大中華觀,覺得好想嘔!」

科,是 Iris 自己揀的。揀科以前,她已認清這些科目的「本質」。Iris 就讀的中學中史獨立成科,由中一起必修,那時 Iris 雖然未熟悉「民主」、「港獨」等概念,但日子愈久,她愈感受到中國歷史背後的「大一統觀念」。

Iris 利用了初、高中中史課程均會涵蓋,距今約 3000 年的「西周封建」為例,教科書上寫到西周封建的影響是「令中華民族壯大」。

「果時撚有中華民族咩!咪玩我啦!」

我們翻查不同出版社的中學中史教科書,在不同朝代影響的部份,幾乎都有「擴大華夏族民族內涵、促成中華民族發展」等論點。

中史以外,Iris 中文科的成績亦不俗。她引述老師課堂上所提及的中文科評分潛規則,答案最後一定要連結到家國情懷,才可取得5* [註1] 以上佳績。Iris 難以理解這些「潛規則」的設計,但由於努力「符合」標準答案要求,故常取得高分。

「我照寫,就好高分,但好討厭我寫出來的東西。」Iris 又反了反白眼,雙手張開掌心朝上的 WFC 手勢 [註2]。

我們問到Iris 答卷時有沒有內心掙扎,想不到她卻豁然開朗。

「唔會,因為我知道嗰啲(課文內容)是假的嘛,係因為呢個教育(制度)令我要寫呢啲(答案)出嚟。我要高分之嘛,我最後目標就係讀大學。」

派港獨單張 光環一瞬煙滅

Iris 是運動健將,不僅是校隊成員,更曾多次代表過香港參加比賽。在學校老師和同學眼中,Iris 都是文武雙全的學生。不過,2016 年 9 月初,一張沒有派出的傳單,卻令她的光環一瞬煙滅,「眾叛親離」。

2016年初,本土派正如日中天。2016年2月新界東補選,梁天琦以6萬多票高票落選。同年初一旺角衝突、中大學生會本土派內閣獲勝等事,都令 Iris 覺得「港獨有希望」。「作為一個學生,就算唔能夠去到前線,做些左膠的東西應該都可以啩?」

2016 年 9 月 1 日開學日,Iris一個人帶著印有「香港獨立」字眼的傳單上學,老遠就見副校長、保安「收到風」站在校門前等候。校方指,那些傳單內容偏頗,不讓她派發。爭持一段時間後,Iris 非但沒成功派出一張傳單,更被三次召見家長。

Iris 憶述,此事之後,同學、老師對她的態度 180 度大轉變。

事件發生後,校長更在翌日早會上,在全校面前不點名批評她。有些老師又會在上課途中突然無故質問她:「點解你要搞港獨啫?」對於校方的壓力,Iris都是無奈地淡淡然處之。

Iris試過在學校走廊經過,有同學大叫:「喂,派傳單嗰條友啊!」在網上的學校Secret Page,Iris見盡不同冷嘲熱諷,甚至有同班同學直接叫她「去死」。

「以前大家都會覺得你好勁,但呢件事之後大家就會用另一種態度去對你。你真係會覺得好混亂 — 其實我都係我,點解你態度可以改變得咁快?」

A Decorative Image

由學生動源提供,結果沒有派出一張的「港獨傳單」(受訪者提供)

面對學校打壓、同學的人身攻撃,Iris 看來非常「硬淨」。但當我們問她有沒有因此不開心,相談一個多小時,她第一次壓下聲線,垂下頭。

「梗係有(不開心)啦 … 最後兩年喇喎 … 突然之間無晒啲朋友 … 」

Iris 提到,有些普通朋友,本來都有傾有講,但現在一句交流都沒有;有些知己好友,此事以後亦疏遠了。

「你就會覺得一夜之間變咗,點解所有人都唔了解你。」

現在回想,有後悔過嗎?

「啲記者成日問呢個問題,表面上我有時會講,其實冇後悔,我都無做錯,點解我要後悔?但其實心裡面諗,會唔會有更好的方法?或者,同身邊的人鋪墊下先 … 」

原為學生會幹事的 Iris,在派傳單事件後,輸掉了學生會換屆選舉。事前她沒有知會閣員,亦沒有想過這事會引來校內同學迴響,因而影響選情。

由初中起擔任校內六四論壇主持的 Iris,亦再沒有收到相關老師邀請。

「身邊所有人都覺得呢個立場好 crazy,好有問題咁樣。」

Iris 覺得,只是派張傳單而已,身邊的人已如此避之則吉,根本不再奢望和他們說甚麼大道理。

跟很多本土派一樣,2014 年雨傘運動期間,Iris 仍抱著要民主、普選等理念,反問「中央為何要一再反口」,並沒有想到港獨。

2015 年,銅鑼灣書店李波被強力部門跨境綁架,讓 Iris 覺得「前所未有般震撼」。亦令她由大中華思想,徹底趨向了港獨的懷抱。

「年青人喺個社會係唔係真係咁賤格?」

早前有個被控暴動罪的女生選擇流亡台灣,Iris 看著新聞哭了出來。「呢班真係為獨立去做嘢的人,要去到流亡,即係話而家香港已經保護唔到佢哋。」

「但他們確實係為香港未來,去付出他們的前途,他們的餘生可能就係咁樣度過 …」

「正常呢個年紀都係拍拖、讀書,但係佢哋背負緊的罪名,其實 … 佢哋唔應該承受,但係點解佢地要為咗社會而去付出呢啲,我覺得好唔值得,即係點解呢個社會要咁樣對佢地。」

除了雙學三子和東北案的「13+3」抗爭者,早已有不少人士因「暴動罪」罪成入獄,不論光譜,一群群關心香港社會的年輕人可謂「排著隊等入獄」。

「在上者可以利用他們的權力去阻截所有年輕人的出路,然後享受他們的特權、金錢、所有嘢 …」

「但係我哋年輕人,可能只係想有些出路,都被他們抹殺到咁樣。你就會覺得:我哋年輕人係唔係特別賤格?」

社會的氛圍,影響了這個關心時事的中六女生心情,但也成為了她奮發讀書的動力:「如果唔係,更加會被他們(在上位者)睇死,話獨派學生就係讀唔成書,就係廢青。我就係要證明俾佢哋睇,我哋唔係。」

點解我哋要灰、要算?

面對連番打壓、挫折,非建制派愈感無力,獨派尤甚。不過,這個中六獨派女生,沒有一點洩氣:「無力係正常,但我唔會『算囉』。」

「點解班建制派可以係咁打壓我哋,然後泛民就係一而再再而三地騎劫,然後鬧我哋,頹,縮沙。點解你哋可以繼續咁肆無忌憚,我哋就要算,就要頹,就要講對唔住?」

「我哋有做錯咩?我哋無做錯。」

「我哋(獨派)無可能再好似以前咁,大張旗鼓做呢樣嗰樣,講得好聽點就係等待緊一個時機 … 養精蓄銳,無辦法就只可以咁,想達到最後的目標,最重要就係資源。」 

「學生哥就畀心機讀書,做嘢嘅就努力做嘢,生仔就狂生仔,然後教啲小朋友:要支持香港獨立!」

-——-

註1:中學文憑試最高等級為 5**,其次為5*、5 … 1,最低為U (不獲評級)。

註2:WFC 全寫為Who fucking cares,意為「誰會在意?」

A Decorative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