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之城.2】國安法下戰鬥或逃跑:前線、記者與發聲者的勇氣
國安法下,白色恐怖瀰漫,哪些話可以說不可以說,隨紅線飄移,在真相中求存,遠比以往困難。曾經抗爭的香港人頓成異議者,不論公務員、中產均流露不安,紀律部隊成員與前線示威者一樣,同樣害怕被國安立檔。
國安法下戰鬥、掙扎或逃跑
恐懼的眾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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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下,白色恐怖瀰漫,哪些話可以說不可以說,隨紅線飄移,在真相中求存,遠比以往困難。曾經抗爭的香港人頓成異議者,不論公務員、中產均流露不安,紀律部隊成員與前線示威者一樣,同樣害怕被國安立檔。
《暴政》一書中,史奈德建議,恐懼當中保持冷靜,因「現代暴政的本質就是恐懼管理(terror management)。」捷克參議院前任議長訪台前遭中方脅迫,後猝死,現任議長維特齊(Miloš Vystrčil)在日前訪台時說:「勇氣不是不恐懼,而是要克服恐懼。沒有承擔痛苦的決心,就沒辦法享受民主自由。」
當發聲的界線一退再退,香港人如何「be water」,與恐懼共舞,堅持在極權中抗爭下去?
勇武恐懼 退守黃圈「發聲已經勇武」
第六種恐懼,國安法下追溯過往刑事案,被加控及改控。
《立場》調查中,有七成六人因國安法恐懼被送中受審。阿新(化名)多次被捕,亦有控罪在身,前線示威者的恐懼來得更實在。
「如果有第一個(勇武被送中),我哋就會即刻走。」現時他判斷,仍是有名有姓的人先被針對,不過勇武無名無姓被捕,又怎知道呢?「所以你話一定驚㗎。」阿新無奈道。
「我哋呢啲俾人拉幾次嘅,肯定搞你,有晒 record。」去年被捕時,有警察暗示常常看到他,聊過天,甚至直接問他:「你認唔認得我?」他想,「根本貼身扮過示威者跟我」。光他認識的勇武,就有十多人曾被跟蹤。最前線那一班示威者,警察手上已有資料,轉移給國安毫不奇怪。
阿新是前線示威者,被以國安法加控罪名是恐懼來源。
《國安法》生效前夕,他所在的勇武 Telegram 群組成員細看條文,只覺為勇武「度身訂造」。七一當日,有示威者被搜出港獨旗,即因違反國安法被捕,他們沒想過被捕門檻竟低至此,討論去留的訊息不絕數天,卻下不了結論。
前眾志成員周庭因去年在日媒上登廣告,被指勾結外國勢力被捕。國安法明顯有追溯期,前線除了恐懼被加控刑事控罪,更怕被以國安法改控,然後被送到中國受審。阿新以「未知的恐怖」形容,「因為主導權喺佢度,我哋全部被動」。
去年頻密上前線,自從被捕,阿新一直胡思亂想,家中常聽見催淚彈落下的聲音,因而失眠半年。見心理醫生,說患輕微創傷後遺症,服藥助眠兩個月,年初抗爭冷卻,才能安睡,但哪怕一絲一毫輕微的響動,如鐵閘響動聲,他均會驚醒,如驚弓之鳥。
七一後,恐懼重臨。母親留意到有外人來了居住樓層,對方一見她,就匆匆經後樓梯離去。某夜凌晨兩三點,門外一聲大叫,他差點以為有人來上門拘捕——他因此再服藥入眠。
去年自由之夏,阿新辭職全情投入勇武抗爭,相信勇武路線可行,不過打壓的強度遠比他想像中大,「(國安法)成功咗,震懾到人,令你唔出嚟。」他當初萬萬沒想過,黃色經濟圈消費成為延續抗爭的最後途徑。
前線示威者阿新退下火線,在黃店工作。
阿新目前在網購商店「香城雜貨」負責公關雜務。今年二月,香城雜貨由運動中的「家長」自掏腰包,以六位數金額創立,全職和兼職員工加起來有六至七人,聘請年輕人,只賣香港及外國製造產品。本土產品最好賣,例如喵坊再造紙廁紙、光城香米等等。創立半年,生意額一直飄忽不定,尚未達至收支平衡,遇正疫情,又遇上國安法,不願具名的老闆堅持與好鄰舍北區教會合作,捐贈及派發口罩給無家者。
本地手工啤品牌麥子推出的「香城」特別款(左)以及「香城迷你奶黃月餅」(右)
今年中秋節,香城雜貨花了三個月時間籌備,製作一千盒「香城迷你奶黃月餅」。不願具名的老闆堅持「所有嘢搵同路人」,由黃店良心麵包西餅店製作;明知中資速遞更方便,仍與黃色西環外送服務「速弟」,合作負責西區速遞;即使成本更高,也堅持採用黃色印刷廠,印刷包裝。不過,因應國安法條文出爐,包裝上的圖畫有所更改,餅模字句本來是你我熟知的八個字,亦改為「香港人,頂硬上」。
如同黃店連儂牆僅剩無字彩色便利貼,「有邊個會冒呢個險啫,為貼文宣而畀人拉啫。」阿新仍保持希望,目前唯一可以做的,維持黃色經濟圈,然後接住出獄的「手足」,一同等待黎明到來。
勇武的界線一退再退 —
以而家嘅標準可能真係——出聲已經勇武。
以往站在街頭抗爭最前線的阿新,無奈笑了幾聲。
滅聲浪潮:傳媒與教育
第七種恐懼,實名發聲後,被追溯清算。
僅餘的幾分言論自由,如牆紙般剝落。6 月 30 日,香港眾志、香港大專學界國際事務代表團解散,掀起組織停運潮;專欄作家如《蘋果》財經專家利世民、孫柏民等封筆;多個 Facebook 專頁消失或宣佈停運,包括前公務員事務局局長王永平、「每日關心陳同佳自首狀況」;黃店App「和你Eat」下架,網站「反送中運動文宣圖集」也稱「系統升級」多時,一直停運。
具名發聲代價越來越高。中聯辦嚴厲譴責「非法初選」後兩天內,前立法會議員區諾軒、民主動力召集人趙家賢、發起人戴耀廷等人相繼與初選劃清界線。「原本好勇敢,最無畏無懼嗰啲人都開始收聲嘅時候……」紀律部隊成員十八只能猜測他們的人身安全或受威脅,才不再發聲,他提到 2012 年中國維權人士李旺陽之死,「呢啲嘢你覺得好遠,離一千步,一萬步,隔咗條河就唔關你事。宜家開始將要發生喺你身邊。」
槍打出頭鳥。《國安法》第 9 條,列明「港府應當採取必要措施,對學校、社會團體、媒體、網絡等加強宣傳、指導、監督和管理」。
中學老師 Brian 已無再在網上平台公開發表文章,卻仍被舉報。
Brian(化名)是現職中學文科老師,常常以實名發表文章,近日撤回了一篇已刊登網上的文章。以往因較常發聲,兩年內,他被投訴三至四次。「你提過警察呢個群體,係會中招,」僅僅因網上提及警察,內容並非如「死黑警,三萬 thx」的辱罵,「點解釋?我個解釋就係我對警察冇偏見,警察唔係全部衰人嚟。」以往投訴都由校方處理,「講兩句就算」。
今個季度再被投訴,他形容是「精心設計」,投訴者自稱家長,卻用「太空卡」打電話投訴,「唔會留任何文字 record」。投訴內容是他向遊行後的學生說了一句「返屋企,冇事就好」。教育局一改往日作風,要求經校方書面答辯,解釋「點解參加政府認為唔可以參加嘅遊行,冇事返屋企,係要開心」,至今三問三答,每次回答洋洋灑灑幾百字,亦要求校方尋找同事、學生和家長求證。
重點唔係你犯咩大錯,而係配合返個主旋律,要整治教育界,要你驚。
除了教室,傳媒亦是國安法有意監管的重地。記協一早憂慮,國安法對傳媒搜集資料及採訪造成影響。《國安法》第 43 條,警方可在合理懷疑下,要求「擁有與偵查有關的資料或者管有有關物料的人員」,提交有關資料;若懷疑對方涉及犯國安法,亦可「截取通訊和秘密監察」。
8 月 11 日凌晨 2 點 29 分,《蘋果日報》遭二百警搜報館後十六小時,「文字記者- 梁嘉麗」的專頁發出一篇告別文,寫道:「2020 年 8 月 10 日,我們要好好記住這一天,今天政權以大量警力走進傳媒機構,震懾全港市民,背後動機,不言而喻……恐懼是人性,離開卻不代表懦弱。」
《蘋果》記者梁嘉麗貼出告別文後,在數小時內關閉專頁。
梁嘉麗是《蘋果》港聞記者,主力寫專題人訪,曾多次採訪與抗爭相關的人士,不少題材敏感。那天早上八點多,她在床上,一睜眼,打開電話 ,看到 Facebook 第一則分享新聞是黎智英被捕的消息,已心緒不寧。10 時 06 分,Facebook 彈出直播通知「警闖蘋果日報大樓搜查」,她剛吃了早餐,吃了一驚,被冒犯的憤怒排山倒海地襲來——警察不僅拒絕展示搜查令,還在她的座位旁拉起封鎖線,在手令範圍之外,翻揭記者同事案頭上的新聞材料。
問候訊息如雪片湧來,受訪者擔心她安危,也問採訪資料有否被搜走。七月,她已將重要的訪問錄音、筆記全部自公司清走,亦刪了一輪聊天紀錄。當天,電腦螢幕播着直播,她一手私人手機,一手公司手機再「清機」,密密再刪去抗爭相關的受訪者聯絡方式,Telegram 、WhatsApp 和 Facebook 上的聊天紀錄。中午趕着出門採訪,仍在路上清機。
刪去專頁前,她已考慮了一周多。過去一年間緊貼反送中運動,8.31 因發表未刊出的稿件開page;11.11 黎明行動,練開越野跑的她第一個跑上山,拍下防暴警闖入西灣河聖十字架堂暴打青年的片段,放上專頁,兩百多萬人看過;又把流傳的屍體發現案相片,整理成文字資料……專頁積累兩萬多個 like,收到報料的訊息,少說有數百個,她因此捱過起底,也抵受過藍絲攻擊,甚至電話性騷擾。
實名開page,本意增加可信度,對報導負責,貼文主要是反送中運動的個人紀錄,「大部份觸及紅線」,她不願逐篇文自我審查,但又憂慮有人駭入帳戶,牽連受訪者、報料人或者身邊人,不如索性刪除專頁,杜絕可能性。「我爛命一條,唔係好怕俾人搞,但係我驚佢藤褦瓜,摸下摸下,摸到啲嘢。」保護消息來源是記者守則,相比自己,受訪者的人身安全更重要。「就算有 1% 嘅可能,你都唔想冒險。」
新聞自由與言論自由唇齒相依,記者也失去免於恐懼的自由。6.12 一周年採訪,她遇上大圍捕,警察不但扯她背囊,還拍低她拍攝中的電話,要求搜身搜袋,足足 45 分鐘才放行,她一早覺得離被捕只有「一線之差」。日常報導,報紙記者原先一律署名,七一後全部隱去,除非記者自願,或是「自己故」,《蘋》還請來大律師開講,細讀國安法條文,卻得出一切「人大話事」的結論。同事之間,心情只有「灰」字可形容,今期流行的黑色幽默是坐監前會否寫完篇稿。
任外面風雨飄搖,報館向來是記者眼中的安全場所。梁嘉麗入行十五年,安全感一朝盡喪。警察派二百人搜報館,是為震懾 —
佢唔係要踢《蘋果》館,佢係要踢傳媒嘅館,佢要造一個好震懾人嘅畫面,而嗰個畫面可以喺任何一間報館出現。
8 月 27 日,《人民日報》更定性《蘋果》為相當危險的「政治組織」。搜報館後,市民以廣告、買入壹傳媒股價等方式聲援,股價一度暴升二十倍,但 9 月 10 日,警方毒品調查科已急急以「串謀行騙」及「洗黑錢」罪名拘 15 人,指他們涉操控股價獲利,做法前所未見,與過往由證監會及聯交所調查股票異動的做法迴異。
梁嘉麗是唯一一個實名受訪者,因為「冇乜嘢好驚」。
政權對《蘋果》打壓越來越強,「佢咁樣正正係扼殺晒成行嘅生存空間……我個擔心係要走啦,或者蘋果封館,更多人失業啦,你可以去邊呢?你去《大公》、《文匯》?定係你轉行?」她憂慮離「全民黨媒」之日不遠矣,最基本的新聞自由也將全面失守。
驚嗎?「非常恐懼。」未來呢?「做住先,能屈能伸,做返副刊或 freelance,乜 job 都接。」經濟差,媒體存活空間也大幅收窄,還有 job 嗎?「問題唔係仲有冇《蘋果》,而係仲有冇傳媒。」點算?「真係唔知。」沒有後路嗎?「諗唔到啊……現實啲咪轉行囉,又要諗轉咩好啊,紮鐵我又紮唔到,冇車牌又揸唔到的士。」認識兩三年,她性情爽朗,少見低落,但如今悵然道:「真係唔知啊。」
「做到真係冇得做為止,去到佢要官方發牌啦。」若果只有《大公》、《文匯》記者獲發牌,留下也無意義。遇上大時代,與香港人同行見證歷史,是她做傳媒的私心,在力所能及之處盡記者責任,繼續報導,讓香港人「活在真相中(living in truth)」。「我哋做緊嘅嘢,最終極就係要防範好似六四咁,三十年後,可以有人同你講六四冇發生。」她不去想將來,套用黎智英的話:「煮到埋嚟先食啦。」
恐懼中生存:新時代沒有勇武 只有勇敢
《立場》讀者調查中,問及對香港局勢的絕望程度,以 0 至 10 分計,七成五人(75.8%)選了八分以上。兩成六(26.6%)人認為香港需 10 至 29 年,才能實現民主社會,兩成八(27.9%)認為不會實現。但仍有約六成人(61.1%)願意以一生等待並追求民主。
「港區國安法」生效約兩個月,你對現時香港局勢的絕望程度為?
完全不絕望
←
→
完全絕望
21%
21%
34%
香港步入威權社會,你認為需要經歷多久,才能實現真正的民主社會?
少於5年
11%
5至9年
15%
10至29年
27%
30至50年
11%
50年以上
8%
不會實現
28%
你願意為追求民主等待多久?
少於1年
1%
1至5年
9%
6至10年
7%
11至20年
4%
21至30年
2%
31至50年
1%
超過50年
1%
一生
61%
不願等待/不確定/無意見
14%
國安法時代下,恐懼越大,有人越勇敢,在絕望中迎難而上,痛苦中砥礪前行。
抗爭支援者「家長」Rebecca 平日兼顧心理支援,她在 Telegram 天天與仔女傳訊息,最高達六小時,連 gel 甲也剝落;仔女打電話來,她從不拒絕。她視保住他們身心健康為己任。
心理學而言,身體接受壓力時,人會分階段經歷警報反應、抗拒期及耗竭期。
在年輕的生命而言,抗爭的重量沉上許多,十六歲的全情投入是押上一切,與要養家的三十六歲,不可同日而語。她有仔女把自己迫得很緊,做完勇武被捕就做文宣,空餘時間也拿來在 Instagram、Twitter 打國際戰線,也有因抗爭而留班。抗爭持續一年後,有仔女說生無可戀,因無力感與迷失,甚至出現自殺傾向,她急急轉介給社工和心理學家,又開導他們。大專仔女政治傾向較本土,常討論各種可行的香港前路,有的熱衷討論議會路線,她勤讀書、新聞和社論,跟上步伐,因為「只要你有一刻變成一個無知嘅人,佢哋之後就唔聽你講」。
她常叮囑仔女「唔係衝三個月就贏」,要學懂留下生活空間。閒日,她邀請仔女們上她家,下廚、焗蛋糕、聚餐,爭取幾分喘息的自由空間。去年聖誕,她相約十多個仔女一起去她娘家 BBQ。「佢哋開始明,原來唔係一年過去就會得到乜嘢,嚟緊可能要做多三年五年定係十年,冇人知。」她的角色是同行者,接住他們,護着他們心中持久抗爭的燭火。
紀律部隊成員十八(左)與抗爭者「家長」Rebecca 在恐懼中前行。
這是無名者前仆後繼,負重抗爭的時代。
紀律部隊成員十八因身份敏感,極度小心,以 Telegram 上的 secret chat 功能聯絡,訊息閱後一分鐘即焚,訪問安排安全地點,期間由頭到尾戴口罩和cap帽,也甚至要求記者即場將採訪錄音變聲。朋友笑他驚死,但他寧可做到最安全,讓自己受保障之下,仍能發聲,「驚,但冷靜面對」。
資訊安全尚可勉強保留言論自由,他最怕有朝一天不敢投票給民主派,向身邊人「思想出櫃」都不敢。他本來低着頭,自 cap 帽下忽然抬起眼來,說:
到死嗰日我都唔會忘記出過去(抗爭)那一年,發生過乜嘢,就算歷史書唔寫,媒體冇人寫,但我會用把口傳畀下一代,話畀佢哋聽,當年有人因為熱愛香港,犠牲咗好多。
反送中像一刀劈來,香港人徒手去擋,痛到入肉,國安法則將香港送上斷頭台,「呢段係一段血淋淋嘅仇恨,係佢對我哋呢幾代人造成嘅傷害。」
這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十八過去是大中華膠,為過汶川地震掉眼淚,也因零八北京奧運開幕熱淚盈眶。直至普選承諾多次落空,才驚覺中共式愛國等同港人毫無底線地屈從。
即使聽起來「阿Q」,但維持原有生活方式,已是一種反抗方式,「仲有一口氣,我都會同佢周旋到底」。「佢要扼殺你自由,你嘅反抗力度越大,佢會變得越邪惡,越殘忍,呢個係一個惡性循環嚟,最終邊個先退出呢?你退出咗,對方係開心。」香港人並不是第一個活在極權中的民族,他要「鬥人多,鬥長命」。「(如果)走晒之後剩返晒啲新香港人,得返佢哋價值觀,香港人咪成功畀佢消滅咗囉。」
前路黑暗,Rebecca 不是不累,不是不恐懼。她說得正面積極,身體卻誠實反應內心不安與重擔。由六月中難以入睡,到七一後食不下嚥,她在一個月內迅速消瘦兩三公斤,體重達歷來最低。有時她不由得想像,萬一被捕,被毆打,不願交出電話,不願交出數十個仔女的聯絡方式,會受到怎樣的對待,而自己又可以承受到什麼程度。除了勇敢面對,別無他法。「我委屈,但係敵人對我唔好,好合理,我選擇咗反抗,呢啲都係我要承受到嘅嘢。」她大可以移民,去留之間,她選擇不放棄,把底線訂到低至集中營。「二百萬人都會被清算嗰刻,就真係唔得,到嗰刻我可能都會放棄。」
我嘅價值觀係(我係)一顆塵嚟,我覺得啱嘅嘢我就會做,係咪有生之年見到結果,其實我唔係好緊要。
在恐懼中匍匐前行,爭一線發聲空間,卑微如塵土,絕不扭曲如蛆蟲。她說:「直至贏囉。」
文/ 鄭祉愉
攝/ P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