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哲學教學
The Good Place 劇照
前言: 王偉雄教授邀得劉創馥和劉彥方兩位教授暢談哲學教學的經驗和心得,討論了哲學教學的各個方面,雖然難說是全面和深入,但至少能讓讀者從三位教授的分享中略知哲學教學一些值得注意之處。
**********************************************************************************
(WW:王偉雄;CL:劉創馥;JL:劉彥方 (Joe))
WW:首先感謝兩位答允參與這次有關「哲學教學」的對談。我選這個題目,是因為我認為其中涉及很多值得討論的問題,例如哲學教學是否有它獨特的難處、哲學該怎樣教、得到甚麼教學效果才算成功等等。不過,我心目中沒有一列確定的討論項目,兩位可以隨時提出問題,我們只須順其自然討論下去便可。
我雖然從事哲學教學多年,也十分喜歡這份工作,能從中得到滿足感;可是,到現在我還是感到哲學教學相當不容易,自覺有不少做得不好的地方。或者我們先介紹一下自己通常教的科目吧,我教的入門程度科目包括哲學導論、科學哲學、邏輯與批判思考,較高程度的科目是知識論和形上學,也教過一次尼采哲學。
CL:我也十分喜歡教學工作,很享受課堂的互動。我是教西方哲學的,每年都會教授西方哲學史,要麼是希臘和早期羅馬哲學,要麼是笛卡兒至黑格爾的現代哲學。其他不是定期教授的科目包括哲學概論、知識論、心靈哲學,較專門的有亞里士多德、康德、黑格爾或德國觀念論,還有一科從跨學科角度探討無神論的課題。中大哲學系老師通常會教一些通識科目,我以前曾教授邏輯與論辯、科技哲學,較定期開授的是一個名為「心靈、人腦與人工智能」的科目。另外,我們還有一個頗受歡迎的兼讀碩士課程,主要是給沒有正式哲學背景的在職人士修讀;我每年都會教授這個碩士課程的其中一科,大致上都是上述科目的重新剪裁。
JL:我在港大也有教授哲學導論和批判思考。近年比較多學生選讀的是一門有關食物哲學的通識課,有接近三百名學生。至於較為專門的哲學課,我主要教授心靈哲學和認知科學哲學,但也有不少是其他題目的,例如語言哲學和邏輯。我剛到港大任教時和政治系的陳祖為教授合教過一科政治哲學,記憶中好像只有六位學生。
WW:我有些教哲學的朋友不喜歡教導論或入門程度的科目,嫌內容太淺,沒有挑戰性;他們希望只教自己專研範圍內的科目,一來是自己較有興趣的內容,二來較容易達到教學相長的效果。不知兩位是否也有類似的教學偏好?
CL:沒有啊,我反而不喜歡教專門的科目。一方面,我通常捨難取易,盡量避免挑戰性;另一方面,我喜歡學生能明白和參與,太專門的科目學生未必跟得上。我開辦過一次黑格爾哲學的seminar,人少之餘,感覺是不斷在唱獨腳戲,從此決定不會再教了,教兼讀碩士或通識科目我反而更樂在其中。
JL:可以教自己專研的題目,當然不錯。不過,對我來說教學可以有不同目的:啟發學生、整理教材、學習一些新的東西等等。導論科要教得好,言之有物,能夠挑戰學生思考,但又要有趣味,其實絕不容易。不同程度的課程,要求不同的教學技巧。我不太介意教甚麼,只要對自己和學生都有幫助便可以了。
WW:導論程度和專門的科目我都喜歡教,但理由不同。教專研的科目可以同時滿足自己的研究興趣,甚至藉著教學擴闊研究範圍,例如我就是由於在形上學一科選了「時間」這個課題而進一步研究,最後寫出了一篇有關時間哲學的論文。至於導論程度的科目,我喜歡的理由是,任教這些科目能滿足我的一種可以稱為「使命感」的想法,就是開學生的眼界,令他們開始思考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重要問題,以及幫助他們擺脫一些對世事過份簡單的看法;換一個說法,是我希望能幫助他們看到世界的複雜性和減少獨斷。
即使達不到所有這些開眼界的效果,導論程度的科目至少可以讓學生對哲學有初步的了解。其實很多學生,包括決定主修或副修哲學的學生,起初對哲學都無甚了解,甚至有嚴重的誤解。我見過一些學生放棄主修哲學,就是因為上了幾科之後發覺哲學系裏教的科目並不符合他們對哲學的期望,例如尋求人生意義和增長智慧;這些學生中甚至有幾個對我說「原來哲學是這麼難和悶的」之類的話。
CL:因為各種原因轉離哲學系的學生每年都有,有些很可能也是因為感到學院中的哲學太學究,未能幫助他們解決各種困惑,不符合他們原初的期望。不過,每年轉入我們哲學系的學生也不少,通常都是轉入的比轉出的為多呢!
JL:很多哲學問題其實不難明白,而且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難的是如何分析和解答這些問題。一些技術性的討論對某些學生來說確實會比較沈悶。在這些情況,我會嘗試用一些比較生動的例子說明。我也會把討論的背景交代清楚,希望可以帶出一個訊息:處理很多重要的哲學問題,關鍵在於釐清一些基本的概念,我們不要低估語理分析的效用。對人生感到迷惘,當然可以有很多原因,但也可能是因為思考上出了問題。
WW:Joe 這個看法和我的經驗可說相反,我覺得有不少哲學問題都是很難解釋清楚的,尤其是向初接觸哲學的學生解釋;難的地方在於要令他們明白為何那成其為問題,也在於要令他們明白問題的重要性。例如 problem of induction,我在哲學導論有講這個問題,但每次都覺得無論我怎樣解釋,總有些學生不明白為何這是一個難題,或是看來知道了問題是甚麼,卻不明白它有何重要性。又如形上學裏講的 possibility and necessity ,即使是主修哲學的學生,都往往不能很快便掌握這兩個概念在哲學的重要性和其中涉及的重要問題。我有這個感覺,也許是我對「明白」的要求太高吧。
JL:哲學包羅萬有,我也同意有很多哲學問題不容易解釋清楚。也許我要求比較低,要介紹一個題目為何重要,我主要會強調這個題目與其他基本概念之間的關係。例如你提到 problem of induction,我想我會說這個問題與甚麼是「理性」有關。如果有人發惡夢醒來,堅信明天是世界末日,立刻搬到山洞避難,我們會認為他是傻的。不過,基於我們以往有限的經驗,如何能證明明天不會是世界末日,或者發生的機會很低?
當然,我不是說這樣討論便一定會令學生明白這個問題的重要性。有很多假設和知識,我們作為老師可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但對學生來說卻很費解。這個唯有通過討論和其他途徑去明白他們的困難。有很多題目我都是重複教幾次才找到比較好的切入途徑。
CL:由於中大哲學系的傳統,以及我的學術背景,我比較多教哲學史的科目,經常會討論幾百到兩千多年前的哲學思想。那些理論不少都明顯是錯的,有些今天看來甚至有點荒誕可笑;但錯的理論也可以是重要的,例如可能在思想發展過程中有重要的角色。不過,學生是否認為某些理論重要又是另一回事,主要視乎能否連繫到一些他們本來就視為重要的課題吧。我會盡量把問題的背景和脈絡整理清楚,給他們一幅 big picture ,讓他們較容易看到某個理論的位置和重要性。
WW:我倒認為明顯是錯的哲學理論不多,就算是前蘇格拉底 (pre-Socratic) 哲學裏說的那些「一切都是水」或「一切都是火」,如果理解為形上學,便不明顯是錯的。不過,你說 big picture 確實非常重要;每個哲學問題都有來龍去脈, 脫離了這個 big picture ,便很容易誤解問題,或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教哲學的其中一個難處是判斷給學生的 big picture 應該多 big 和多仔細,要做到恰到好處真不容易。
說到對錯,我遇到過幾個這樣的學生:他們對我教的哲學理論很有自己的看法,並堅持己見,用英文說,是有 strong opinions ,但他們的看法其實似是而非;可是,他們由於有 strong opinions ,便十分抗拒我說他們的理解是錯的或有不一致之處,聽不進我的解釋。我很怕遇到這樣的學生,不知你們有沒有類似的經驗?
CL:當然有。有些學生總以為自己是對的,同樣有些學生甚麼也質疑,認為一切都是相對的,都是社會、文化產物之類。不過,我倒不介意遇到這類學生,甚至所謂「煩膠」我也不怕,我最怕是學生沒有反應,課堂就會變得沒有生氣。有反應就是好反應,哈哈。
JL:我與創馥一樣,比較在意學生有沒有反應。可能這是香港與美國校園文化的分別,偉雄說的這類學生我不常見。不過,遇到這些情況,我不會認為我的任務是去糾正這名學生的錯誤。我傾向接受 David Lewis 對哲學的看法。Lewis 認為哲學爭論很難有壓倒性的勝利。哲學家可以做的,是計算不同理論的代價。如果有學生堅持一些我認為是錯的意見,我希望至少可以讓他明白這個立場的後果和代價,以及與其他理論作出比較。當然,如果學生因為偏見而不願意思考,那也沒辦法。我認為其實有很多哲學家都非常固執,永不言敗,儘管他們的理論可能十分荒謬。與他們爭論,可以是浪費人生;但有時候這種執着也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發現,擴闊我們的視野。
WW:我不肯定有反應就是好反應,但有反應從總過沒反應,因為如果沒反應,就很難判斷他們明白到甚麼程度。
JL:創馥提到有些學生認為一切都是相對的,這也是我的經驗。我試過多次進行問卷調查,發現有近八成學生認為道德是相對的,對錯只是觀點與角度。不過,他們也會同意所有人都應該有宗教和言論自由,也可能認為不應該虐待貓狗。我估計他們或許把「道德對錯是相對的」與「道德對錯視乎情況」混淆了。我當然不會要求他們一定要放棄道德相對主義,但我會希望他們能夠反省自己的立場是否一致。一般而言,教學上如果能夠挑戰到學生的想法,帶來一些衝擊,他們會有較大的興趣,也會比較投入。
WW:美國這邊也是,很多學生都接受、或聲稱接受道德相對主義;我不只是指自己教過的學生,在其他大學教書的不少朋友都跟我提到過類似的觀察,不限於哲學系的學生,而是個頗為普遍的現象。其實這不是問題,反而是刺激他們思考的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我想剛才 Joe 說的也大致是這個意思吧。
不過, Joe 說的挑戰學生的想法,帶來一些衝擊,有時候會有反效果。在美國有這個情況,就是有些學生接受不了自己的宗教信念受到衝擊,不但不會因為自己的想法受到挑戰而產生興趣,反而會「關了頻道」,聽不進。我就有過這樣的經驗:有一次在哲學導論課,我講到有些我們以為自己明白的概念、其實未必真的明白;我舉了基督教「三位一體 (Trinity)」的概念為例,誰知講了幾句後,有一位學生站起來,要求離開,因為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宗教受侮辱。我當然讓她離開。這是個極端的事例,只發生過一次,但自此以後,我用宗教作例子時便特別小心。這不是過敏,因為我也聽過其他同事說有些學生很抗拒演化論,不願意聽。
CL:我認為很多人接受道德相對主義是基於一個美麗的誤會,以為這樣才代表開放的思維、包容的態度和尊重的精神。他們並未意識到,把互相包容和尊重視為值得追求的普遍價值,就等於否定了價值或道德相對主義。
我上課時也不時會討論宗教信念,通常都是批判居多,並且大都是有關基督教的。香港的情況可能跟美國有別,這裏的基督徒信念雖然也保守,但大都習慣了批判的聲音,不會有特別大的反應。我認為這種包容性是香港基督教的優點,若我要批評其他宗教或政治立場,我都會有較大顧忌。
WW:對,政治是另一個敏感話題,如果拿捏得不好,例如經常找藉口在課堂上批評特朗普,也很容易令一些學生反感。香港這兩年政治動盪,現在在課堂上談政治已不只是關乎教學效果,更有可能惹禍上身。其實這有點諷刺,大多數哲學家都重視追尋真理,亞里士多德更有「吾愛吾師,惟吾更愛真理」一說,但要在現實世界義無反顧地追尋真理,殊不容易,哲學家看來並不比其他人有更強大的追尋真理的勇氣。
這個話題未免太沉重了,我們轉個方向吧。雖然大多數哲學家都重視追尋真理,但事實上很少(如果有的話)哲學學說或理論是被大多數哲學家接受為真理的。我們教學時,即使對某一哲學問題有強烈的立場,也不應說自己的立場就是真理,而只是致力於引導學生思考。然而,這裏有一個值得我們教哲學的人思考的問題:我們教授學生的究竟是甚麼?主要是知識?還是技能?還是其他甚麼?
JL:我們港大文學院的課程推介手冊上面這樣寫:哲學不是教你想甚麼,而是教你如何思考。根據這個講法,哲學是教授技能而不是知識。不過,嚴格來說哲學教育沒有可能不傳授知識。如果你主修哲學,起碼應該認識一些哲學理論的內容吧。還有,要改善思考方法,也要知道一些基本的邏輯規律和推理原則。至於技能,思考方法的訓練與增強語文能力相輔相成。知識和技能以外,我也希望學生能夠注意求學以及做人處事的態度。
知識、技能、態度三者,以態度最為抽象,也難以明言,而且說教模式容易令人反感。我大部份學生畢業後都不會繼續修讀哲學。通過哲學寫作來改善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思考方法可能最有實效,但也最花功夫和時間。
CL:我嘗試從另一個角度回應這個問題。真正對哲學有興趣的學生都帶著某些問題來讀哲學,並希望得到解答;當然有些結果失望而回,但更多是讀得津津有味,甚至越讀越沉迷。有趣的是,在我認識有興趣繼續研讀哲學的學生之中,幾乎沒有一個是因為原初的問題得到解答而繼續研讀。換言之,哲學給他們的,可說是意想不到的東西。我感覺學生最主要的得著是開闊了眼界,這不單表示他們認識了些新的理論,而是打開了一種認識世界的方式,而這種方式似乎讓人可以融會貫通不同領域的知識,達至對世界更深層、更全面的認識。這樣說我不知有否過份抬舉了哲學 ……
WW:兩位似乎都強調哲學的教化作用,一方面是增強學生的思考能力,另一方面是擴闊他們的眼界。我想探討一下兩者的關係,它們是相輔相成,還是在很大程度上獨立的?理想的情況應該是兩者相輔相成 —— 思考力增強了,可以令人在眼界擴闊後有能力判斷哪些觀點或看法較有理由接受;眼界擴闊了,就有更多的材料以供鍛鍊思考力。可是,現實很多時候卻不是這樣 —— 不少受過哲學訓練的人,雖然認識了很多不同的觀點和看法,但到頭來只是運用增強了的思考力來捍衛自己固有的思想,例如宗教和政治信念。
JL:我很同意,擴闊視野和提升思考能力,未必能夠去除偏見。知識和理性,也經常用來編織似是而非的歪理。不過,我深信哲學教育長遠來說對社會利多於弊。否則的話,全世界的哲學系倒不如關掉好了,只留下一小撮人專注做哲學研究。
我認為哲學課程也許可以多些參考心理學內有關認知偏差的研究。一方面是提醒學生有很多思考盲點是我們不為意的,聰明人也難以避免。另外是希望能夠提出一些實用的指引,教導學生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減低這些偏差的影響。除了心理學,歷史的知識也非常重要。習慣以哲學分析和批判思考審視歷史,可以抗衡洗腦和避免過份簡化問題,同時也令我們明白有很多價值觀和假設並非理所當然。還有,哲學雖然強調邏輯和理性思維,但我們也不應該忽視有很多決定其實是被性格和情緒所主宰,這些因素也會影響我們的思維模式。
CL:完全同意!大家都知道 “philosophy” 源自希臘文,是「愛智慧」的意思。古希臘哲學家自視為愛智者,一方面表達追求智慧的態度,另一方面是要與當時流行的智者或辯士 (sophists) 劃清界線。 Sophists 自稱擁有智慧和真理,但真正傳授的只是詭辯和修辭技巧;哲學家一向不以為然,認為自己的工作才有價值。最近我不時跟學生打趣說,哲學家不應再那麼自命清高,應該好好向 sophists 學習,因為最合理的理論、最強而有力的論據和最嚴謹的論證往往不是最有說服力和最具感染力的;哲學家一般只關心前者,而忽略、甚至鄙視 sophists 所擅長的後者。當然,哲學家不能放棄求真的堅持,不能為了加強說服力和感染力而故意誤導人,但我們有需要對人的各種認知傾向加深認識,避免過份「離地」、自說自話。尤其是在這個假資訊和陰謀論橫行的世代,哲學家和科學家追求真理之外,還有需要反思如何能有效地把可靠的資訊帶進社會。
WW:創馥說要避免過份「離地」,這個說法很恰當。我相信你說的「離地」,指的是與我們實際生活和關懷的事物拉不上關係、或難以拉上關係。哲學很難避免離地,但過份了就容易出問題,例如鑽進了牛角尖而不自知。在教學上,如果選教的題目過份「離地」,會較難 engage 學生。讓我舉個例子來說明,那是我的親身體驗。我以往教知識論,完全沒有考慮「離地」這個問題,選教的題目全都很抽象和理論化,例如 internalism vs externalism、skepticism about the external world、the Gettier problem,不少學生跟不上,也提不起興趣;最近五六年我在教學上改變方針,選了一些相對「貼地」的題目,例如 testimony、disagreement、epistemic injustice,學生的反應有明顯的分別,比較有興趣和投入討論。
JL:「貼地」的題目確實比較容易引起學生興趣,我在設計課程時也會考慮這個因素。不過我對訓練思考有一個看法,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認同:習慣抽象思考,對提升思考力和理解力有莫大脾益。抽象思考,並非是指符號邏輯,而是說不同題目的論據和分析很多時候都有相近的模式和路數,可以重複應用。「離地」的題目雖然抽象和理論化,比較陌生,但卻可能增加我們對這些模式的敏感度,從而加強思考能力。我教書時總是希望能夠兩者兼顧,但事實上能否做到卻是另一回事。
CL:若論「貼地」,近年香港和台灣有些人和團體努力推廣哲學普及,做得有聲有色,非常成功,我覺得也應該向他們取經。
WW:哲學普及,無論是用文章還是視像等其他形式,都難免要將談及的哲學問題或理論簡化,甚至通俗化,但很難做得恰到好處,即是簡化得來仍然能夠表達其中精要之處,結果往往只是 dumbing down。我自己教導論程度的哲學課時,會力求講得簡單一點而又不 dumbing down ,至少要讓學生感受到那些哲學問題的複雜性,例如引導他們想一下我解釋過的問題還可以從哪些方向追問下去。
創馥說「應該向他們取經」,可不可以說明一下?
CL:哲普要做到深入淺出,恰到好處的確不容易,但我認為 dumbing down 不是問題。讀者有多種不同程度和背景,對專家而言恰到好處的文章,大多不適合一般讀者;所以我們需要多種不同程度的文章,從幼稚園版本到專業哲學著作,只要內容力求正確,都有存在價值。哲學範圍廣闊,我自己只熟識某些領域,其他領域的研究我也不時依賴哲普文章或講座來認識,所以我自己就是哲普的受益者。
再好的文章,要是沒有人看,也沒有多大意義。我較了解香港的哲普工作,覺得他們近年成功之道,在於有效地 engage 讀者,而且不局限於傳統的途徑,在文章和講座之外透過多種方法,更近距離地接觸讀者或「粉絲」,甚至建立出一種群體認同和互動,不單介紹哲學思考,亦有血有肉地分享讀哲學的苦樂與掙扎。只要他們能堅持哲學家求真之心,活用 sophists 的技巧,甚至加些包裝噱頭,都是好事。
WW:是的,我們教學生也一定要 engage 他們,才會有好的教學效果。Joe,你有沒有補充或相關的問題?
JL:沒有了。
WW:好,我們就此結束這次愉快的對談吧。感謝兩位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