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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卸任中大學生會會長 區倬僖:縱然無力 仍有責任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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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倬僖

區倬僖、中大學生會前會長,他的名字,大概於建制陣營比在民主陣營更「出名」。搜尋這位中大學生會前會長,第一個結果是維基百科,第二個是「亂港檔案」,第三個是「守護香港杜絕港獨」;即使新內閣參選,文匯報仍然以「區倬僖延續黑暴小圈子」、「中大『朔夜』皆區倬僖傀儡」為題,區倬僖在建制圈子的「叫座力」可見一斑。

警方上週(25日)因大學站潑粉案再次高調拘捕 3 名中大學生,區倬僖是當中唯一「有名有姓」的學生。他保釋後指,自己完全不認識其他被捕學生,卻被警方指控「一同犯案」,形容「匪夷所思」。

當初有沒有被捕準備,區倬僖只輕輕一笑,「其實都冇話咩準唔準備,一嚟我個底已經花晒啦,二來我已經拋咗個身出嚟,追擊又俾人追擊過、恐嚇又收過晒、報紙有上過晒、拉我都俾人拉過,咁我唔爭在喇。」

儘管學運前景暗淡,大學四年級的他也迎來畢業壓力,但區倬僖對學運依然有希望,但他所指的「希望」,不是帶領社運、辯論香港前景,或在極權下帶來重大改變,而是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傳承。

(相關專訪:前人被捕、後有承者 抗爭代價沉重 中大學生會候選副會長:我願為香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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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學生會前會長兼臨政主席區倬僖

上莊是一趟修行之旅

《立場》早前邀約當時的中大學生會候選內閣「朔夜」訪問,順道邀請前會長兼臨政主席、正就讀政治及行政(政政)系四年級的區倬僖(Owen)「隔莊對話」。齊人後,記者說要拍照,第一次受訪的下莊不斷照鏡、弄頭髮, Owen 卻完全不整理便上前就位。看著嘻嘻哈哈的「下莊」,區倬僖感嘆,「我一年級上嘅時候都係咁,好青春啊」。

Owen 在 2018 年首次當選中大學生會。2019 年 10 月,他因身上攜帶噴漆,被警方以涉嫌非法集結和管有物品意圖摧毀或損壞財產罪拘捕,案件下月上庭開審。去年 6 月因學生會缺莊而再當臨時委員會(臨政)主席,同年 11 月又以臨政身份舉行「中大保衛戰」一週年回顧展覽被校方阻撓,今年再因潑粉案被捕。

回憶當日參選決定是否理性,他思考良久後表示,當日的決定未必是理性,而是出於激情,「我從來都唔係一個好理性嘅人,好多決定其實都唔係基於理性…當年更多嘅原因其實可能係嗰種『my country is calling me』嘅激情。」

而這份「激情」,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被捕,但作為事主 Owen 顯得不太在意,「都唔係第一次啦」、「入到去剩係覺得好悶囉」。他笑稱自己已經「個底花晒」,「藍到黑」的父母一早已想把他送出國,「叫我唔好留喺到搞事、話我已經無晒前途」。

反而這次被捕,他最有印象的是反而是另一名「落難」的同路人、浸大學生會前會長方仲賢的文章,指數年前到中大學生會就職典禮,「恰眼訓」期間剛好聽到 Owen 的一句說話,「當我上莊嘅時候,曾經幻想可以改變呢個世界好多野,而到我落莊果一刻回望,發現原來唯一可以改變到嘅係自己」。

「我都唔記得當年曾經講過嗰啲咁嘅說話。」Owen 笑道。

Owen 指上莊之初,總幻想可以改變世界,但經歷是風風火火的時光,而今落莊時回看,卻發現香港還是一樣、世界還是一樣,「唯一轉變左嘅就係我哋呢班上咗一年莊嘅嚫仔。處事成熟咗、諗嘢唔同咗、承擔力大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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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1 月 25 日,中大前學生會會長區倬僖被約十名警員帶返其善衡書院宿舍搜查;右圖為自稱中大校友的警司陳志昌,陳在 1 月 26 日見記者(香港警察 Hong Kong Police Facebook 影片截圖)

世界大勢難以逆轉,轉變的只能是自己,轉眼間,一年級上莊的 Owen 已經大學四年級,即將畢業要進入社會,花了整個大學生活在學運,事業前途當然先放一邊,眼看身邊的同學經常實習、交流,「之後一條龍服務去大公司」,大部份大學生涯都在參與學運、社運,Owen 亦到了不得不思想前程的時間點,「未來想去選舉又冇得選啦,咁未來用啲咩去維生呢?」

「唯一可以同自己洗腦嘅就係……香港地餓唔死人囉。」Owen 說到這句,同讀政政系的下莊們不禁苦笑。

「我唯一可以相信嘅係,我過去嘅付出啊、奉獻啊…可以有啲回報。仲有繼續修行啦。有能力嘅話,無論去到邊度、環境幾惡劣都好,都一定有你發揮嘅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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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前程是如何不得而知,但作為中大人,Owen 關心更多的,始終是中大的前路。

上月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多名建制派形容早前中大生向保安灑粉末是「黑暴」延續,質疑校方縱容學生「養黑暴」;立法會工務小組同月討論中大約 25 億元撥款,當中包括科研實驗大樓工程,民建聯質疑新大樓與內地有關實驗室合作,稱擔心可能被人「搞破壞、搗國家米」、「惡作劇」、「搞唔掂我驚我哋對國家唔住」,要求在保安上有「額外保護」。

在范克廉樓(中大學生會所在大樓)留了三年的 Owen ,早前寫文談及中大「春袋已被政權牢牢握著」,「若果問我 2018 年做學生會長及現在做臨政有沒有甚麼共通點,『無力感』大概是唯一的答案」。他表示當年上莊感受到的,是公民社會一沉百踩,同學們寧願上深圳飲喜茶、食海底撈也不願關注香港重要的議題。當時學生會不斷挑戰學校底線,港獨橫額事件、民主牆風波、常把政治打壓掛在嘴邊,但仍感到中大是個安全的地方。

「我哋嗰時講完香港獨立、甚至更加大膽嘅言論都好,都唔使驚真係有咩法律後果,但而家明顯好唔同。」到去年 11 月學生會辦「中大保衛戰一週年」展覽,是他一年級上任以來,首次明確感受到來自校方和背後,如此龐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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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1 月 17 日,中大校長段崇智批評黑衣人於大學站撒粉行為是「純粹的惡意破壞」,威脅到校內人士的安全,「絕對不能夠用表達訴求或表達個人立場作辯解」,並指校方已即時作出檢討,並加強保安措施。(中大 Youtube 影片截圖)

正因社會和校園裡的空間不斷收緊,大專學界亦不得不改變,「我哋需要嘅唔再係路線辯論」。

早幾年,大學學生會內閣很流行聲明自己主張是「本土派」、「自決派」、「港獨派」、「溫和民主派」,「當年大家需要嘅係對香港前途嘅大膽想像,同埋路線之爭嘅辯論,所以當年學生會內閣嘅政治立場係要嘅」但到今年六大學生會斷莊,剩下的中大理大內閣也無再提出路線標籤,參選政綱曾提倡「本土」的 Owen 認為,今時今日學界需要的,已不再是討論政治路線的學生會,而是轉化成支援學生、籌備集會、提出法律申請的角色,「經歷咗 19 年之後,香港嘅未來係點,大家好多都已經心中有數…學生會需要嘅唔再係當年空談理論嘅內閣,而係要話到俾大家聽可以做到啲咩、動員人嘅角色。」

但無論角色定位如何轉變,不變的是,今時今日參與大學學生會,是一件高風險的事,「你基本上做乜都有危險嘅,係咁啦,加油。」Owen 提醒接棒的下莊,「唔使話做到好多好大壓力一定要改變好多嘢,最緊要係,上莊係一趟修行之旅。」

而經歷過這趟修行後,Owen 認為學運和社會一樣,都是由一個接一個的人傳承,當初有先行者啟發他投身學運,他做的事又可能啟發後來者,即使很多功夫可能注定徒勞,也要繼續抗爭,因為這些行動會為他人帶來多少啟發、為未來的改變泛起多少漣漪,未到約定那天,誰能斷言。

「當大家可以維持同一個共同目標,咁呢個共同體、呢個社會、呢個民族,整體而言都會變得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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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11 月 11 日,中大文化廣場舉行中大保衛戰展覽,多個展出作品被遮蓋「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有參觀者穿着光時字句衣服看展覽。

文/莫曉晴

攝/Nasha C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