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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變形記.9】錯漏百出的立會選舉 票站公務員:我們只是「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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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9 月 4 日,立法會選舉投票率創歷史新高。在人頭湧湧的票站。公務員何先生(化名)忙過不停。他的崗位是助理票站主任,專門負責投票流程。

「喂,我無帶身份證,用副本得唔得?」一個年輕人走進票站,高聲詢問。

「唔得。你用副本,我核實唔到你身份喎。無身份證的話,護照也可以,總之要正本。」何先生回答。

年輕人要求職員白紙黑字紀錄在案。何先生辦好,請票站主任簽名,再把文件副本交給年輕人。他滿意地轉身離去。一名票站人員不忘提醒:「返去拎身份證再來啦,唔好放棄投票權呀。」大家以為他會先行回家,待會再來。

結果出乎意料。那年輕人一步出票站,竟轉身再排隊,還若無其事地從銀包裡掏出身份證 —

唔係無帶咩?何先生很驚訝。

休息時間,他上網查看新聞,恍然大悟。原來當日不少票站出現大小問題,有人投訴「被投票」,有人無故失去超區一票,有人發現可用身份證副本投票,有票站曾經停電,還有票站最後竟然多點了 300 票……

有人認定是公務員為虎作倀,集體作弊。何先生搖頭否認。「發生咁多事,主要原因都係一個字: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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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4日立法會選舉投票日,有市民在將軍澳一票站外查閱候選人資料。

今年選舉新手多 

何先生是一名入職多年的公務員。今年立法會選舉前,他和其他同事一樣,收到有關選舉職位申請的通知。像開 OT,一旦成功申請,就可以賺些外快。何先生申請的是助理票站主任,報酬為 $3,820。頗為可觀的數目。

如果能當上票站主任 — 即票站最高負責人,酬勞更會有 $7,890。不過這崗位只限總薪級表第 39 點或以上的公務員申請。換句話說,只限 AO(政務主任) 以上職級。

也不是所有申請都會獲批。此前有愈多選舉工作經驗的人員,獲選中的機會也愈高。「因為你熟手嘛。」不過公務員亦不是省油的燈,有錢賺也不一定申請 — 如果太辛苦。區議會選舉、立法會補選這類選舉,由於票站工作比較簡單,通常較受想賺外快的公務員歡迎。

但像這兩屆立法會選舉,連票箱都分三種(地區直選、超區、功能組別),選民又多,工時又長,程序又繁複,不少精明的公務員都會耍手擰頭,敬而遠之。因此何先生觀察到,今次的工作人員,許多都是缺乏經驗的新手。

「以前揀親都是做過的人,今年的問題是好多生手,前線有好多好膠嘅,乜都唔知,唔知就睇熟本 manual 啦!又唔睇喎。」選舉前,政府曾於伊利沙伯體育館為所有票站工作人員舉行簡介會,大致講解工作流程,但許多公務員只為求財,人到心不到,埋下出錯伏線。

投票當日,公務員被指派到不同票站工作,大型票站人手較多,小的自然較少。何先生所屬的投票站有十多人,最高級的是票站主任 (PRO),次一級的是副票站主任 (DPRO),再往下數便是助理票站主任 (APRO)、票站助理員,以及票站事務員。何先生稱,在同一票站工作的同事大多來自不同部門,事前一個他都不認識。也難怪,公務員團隊有十幾萬人,邊識得咁多。

大家都不信政府

當日,投票人數創下歷史新高,何先生自然忙過不停。「票站入面咪有些紙板,一格格的投票間嘅?我做了(選舉)咁多年,都未見過會爆。今年係 keep 住爆。」當日晚上,全港不少票站出現人龍,何先生的票站亦不例外,「係打哂蛇餅。」

不過作為助理票站主任,最教何先生驚訝的,不是人龍的長度,而是香港市民對公務員的不信任。文首那位試圖用身份證副本測試公務員的青年,只是冰山一角,例子還有大家對「崩角」選票的態度。「有人話張票特登搣爛,其實本身個設計係咁,今年撕個位膠膠哋。」

即使票站主任反覆解釋只要投票意向清晰,崩角選票也有效,很多市民就是不從:「唔得,你畀過一張我。」

也有市民到票站登記後,才發現自己沒有超區一票。何先生馬上替他致電選舉事務處確認,當對方指是市民填表自動放棄超區選票,何先生唯有如實轉告,並跟市民解釋,按照程序,他可以照領選票,但該選票上會被蓋印,註明為無效。不難想像,選民聽見,自然怒不可遏:「我無嘢想,我只是想投我那一票,點解無得投呢?」

「今年投票氣氛變了,大家意欲很強,不會烏瀡瀡,會問清楚 tender(選票上的無效蓋印)是什麼、我究竟有幾票,點解我有權但你唔畀我。清醒了很多。」何先生深深慨嘆。

「大家都不信政府,所以覺得你呃佢。你蓋個印係呃佢,搣爛張票又係呃佢。在原本互信的前提下,有好多 qu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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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立法會選舉,太古城票站是香港其中一個人龍最長的票站。晚上十時半截龍後,不少排隊選民均拿著智能手機查看選情,部份向傳媒表示,投票意向受雷動計劃影響。

出錯主因:「柒」

那究竟為何出錯連連?何先生聳聳肩,拋下一個字:柒。

譬如說,不時有市民抵達票站後,發現自己已經「被投票」。何解?有人懷疑是被假冒投票。「但如果票站的人是忠誠而非夾埋,理論上要用身份證對你個樣嘛。」所以,要冒認他人投票,照計很難。

更何況,票站人員確認選民身份後,通常會用鉛筆、間尺將名字刪去,以示他已投票。「咁點解會出現『被投票』呢,好簡單,就是因為太柒喇 — 刪錯!」如果票站人員一不留神,刪錯上一行或下一行的名字,被刪錯名的選民抵達票站時,就會發現「被投票」了。

又例如有政黨成員成功用身份證副本闖關投票,引起公眾驚呼:「咁兒戲?」何先生認為,這也是因為個別公務員「柒咗」。「一般政府人員的 common knowledge 都是不收副本,因為太多造假。唔知點解那個票站又柒咗啦,可能因為新手問題。」

別忘記之前提過,今次立法會選舉由於工作繁複,很多富經驗的公務員都拒絕報名,剩下來的多是新人。沒有經驗,自然容易出錯。

當政府權威不再

柒出宇宙的,不一定是稚嫩新手。經驗老到的老鬼,囿於個性,有時也會丟人現眼。何先生稱,舊制下的公務員不少思想守舊,做事刻板,這種權威至上的作風,碰上今天市民對政府的不信任,亦成公務員屢屢「柒咗」的原因。

例如處理崩角選票的手法。「我的角度睇,梗係照出張新的畀佢(選民)啦,唔須要同人解釋。問題是揸旗的老屎忽用返以前那套,堅持話『我作為 PRO(票站主任),我話呢張票有效。』」

以往,市民對政府對權威有信心,這套說詞或行得通。現在?「人家的 perception 是,你仲想叫我投白票?仲唔係有心?」

還有一個例子。投票時段結束後,所有票站隨即開始點票。在政黨呼籲下,不少年輕人都到場自發監票。點票規則列明,現場可以拍照,只是不能拍到選票。何先生記得,當日有個新晉政團的年輕女生舉起相機影相,還把其中一個票站人員攝入鏡頭。

結果對方立即喝止:「唔准影!唔准影!」

「舊式公務員好敏感你影佢。」如果是十年前,大家或會乖乖收起相機。但今年是 2016 年。那年輕女生立即跟公務員爭論:「你根據邊條例唔畀我影呀?你憑咩呀?」雙方擾攘一輪。

「個阿 sir 又係柒,以為自己仲係十年前的 authority,咁梗係收皮啦,畀人 challenge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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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片:2016年立法會選舉一點票站。

公務員為何不會作弊

公務員做事有時很柒,這一點很多市民都看在眼內。但今屆選舉票站連番出事,多少也令人懷疑公務員團隊是「柒咗」,還是另有目的?譬如,是否有害群之馬,一如伊朗等專權國家的情況,意圖替當權者作弊?

在政府工作多年的何先生,並不相信這陰謀論。

別誤會,他不是認為公務員特別高風亮節。「我覺得公務員,尤其是舊制那一班,他們好怕瀨嘢,只會顧住自己的 pension(長糧)。」他的意思是,公務員薪高糧準,沒誘因去做此事。「要收幾多錢?個利益要大到可以大過佢份 pension 喎,邊個人可以畀到咁大利益先?」

高薪養廉,是這個意思。

就算有人別有用心,何先生依然認為,現行制度下,操縱選舉似乎並不可行。因為一個票站涉及人手眾多,而且工作編排環環相扣,如果要舞弊,單是收買三兩個前線職員,不足以在選票做手腳。

如果再重本一點,收買整個票站所有人呢?亦很艱難。因為票站人手乃隨機分派,公務員事前會填寫住址,但當局不保證能將你指派到最近票站當值。這樣,事前如何能收買指定票站十多個本身互不相識的公務員?似是天方夜譚。

「公務員呢,不會做種票這些事,一來膽小,二來唔會想搞咁大,三來係柒。」這是何先生的結論,又或自白。

後記

何先生的說法,其實有一個盲點。假如「收買」公務員以在選舉舞弊的,不是外來勢力,而是來自政府內部、由上而下的指令呢?那麼,整件事能發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起碼,並非天方夜譚。

所以,我們要問的還是那條老問題:香港的公務員系統,究竟能否充當香港核心價值的屏障?抑或,就算官僚體制看來多麼牢固,在當權者有權用盡下,它只剩下一戳即破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