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輋模式 2】空城計劃:戶外行走睇藝術,可不可以?
第二屆空城藝術節策展團隊
左起:Sze、小丸、Sampson、Michelle、Wiki
(圖片來源:空城計劃 facebook)
編按:第二屆空城藝術節「坪輋村校之外」今個周末繼續,戶外裝置藝術作品之外,尚有雄仔叔叔講故事、目乙劇場的環境劇場等活動。詳細作品介紹可參見空城計劃成員黃宇軒的文章:去坪輋,看美麗的在地藝術。
藍天之下,綠草之上,遠處深圳廣廈,近處香港鄉村。蕉林之前,拉起白紗,夕陽西下,映出婆娑樹影。舞台是卡板搭建的,座位也是由卡板堆成。青草地上點點人頭,聽著迷你噪音與村民財哥合唱:「唏呵~唏呵~這兒是沒有山歌~~」
留得住村莊,這歌便有個家。留不住村莊,這歌便沒故鄉。留得住村莊,這歌便更響亮。留不住村莊,這歌……要去流浪。
──《這兒沒有山歌》
《這兒沒有山歌》寫於 2009 年,由樂隊迷你噪音為菜園村所作。歌曲今年來到坪輋,在空城藝術節音樂會上登場。2016 年,菜園村重建出菜園新邨,但另一部推土機又駛到坪輋路口。當年為菜園村而寫的歌,今日似在坪輋重複延續……
走出白盒做展覽
空城計劃成員 Sampson 難忘第一屆的音樂會。「第一屆也是在一片風光明媚中開始,有音樂會,又有人做導賞。空間本身就是展覽一部分。我只想做一些好簡單的事,創造這麼一個藝術經驗。」在被殺校的小學禮堂內,MC 仁在台上熱唱,台下的人也非常亢奮。禮堂雖然好小,而且有點破舊,但參加者都沒有介意,Sampson 直言「那是我們近年最開心的回憶」。
空城計劃成立於 2011 年,關注城市閒置空間的問題,並嘗試以藝術介入活化。核心成員 Wiki 記得組織成立之初,還未認識坪輋,更沒有藝術節的概念,「但有一點很清楚,我們不想做白盒子 (white cube),想做同現實環境有關,即是 site-specific 的展覽」。
組織部分成員 2012 年以義工身份參與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Wiki 是其中之一。她最喜歡藝術節促進當地人與人交流的特色。曾在越後妻有一個空置舖位佈置展覽的她,記得有天一位伯伯走過來主動了解。義工解釋大地藝術祭緣由後,伯伯更加入幫忙。「他住在村內,每逢開節就會回來幫手,做飯給我和其他義工吃」。
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 2015
「平日看展覽,我們只見到成品,看不到過程,又或者我們不會花那麼多時間在社區做作品。在越後妻有我見到人與人之間連結比較大。」Wiki 帶著這個念頭回到香港,很想做些事情,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從市區到鄉村
空城計劃先從市區的閒置空間入手,嘗試在廢校和唐樓舉辦藝術活動。礙於業權複雜,組織曾向民政處求助不果,最終轉移目標到村校,並經由本土研究社的陳劍青介紹,找到新界東北。組織成員初到坪輋,人生路不熟,便從區內最顯眼建築物──坪洋公立學校入手,租用校舍作藝術節場地。從未去過坪輋的 Wiki 對坪洋公立學校可謂一見鍾情。「第一次來看就覺得好適合。學校荒廢時間不長,校舍狀態保持得好好,佈局又頗為特別」。
坪洋公立學校廢置的禮堂
如是者,第一屆空城藝術節就在 2013 年 6 月舉行假坪洋公立學校進行。參與的藝術家,主要都是團隊的朋友,創作一切都隨機發生。Sampson 形容,團隊三年前入村的情況是「未有勢力範圍」;三年後,團隊熟悉的人愈來愈多,活動範圍亦因而擴大,作品散落在村民發起的「保衛家園聯盟」導賞路線上,形容:「這是團隊與村民一起成長一起發展的過程」。
樊樂怡的《可能佔地》及黃福權 x 聲音掏腰包的《坪輋空景》
雖然如此,但 Wiki 承認部分展覽空間使用權上存在「灰色地帶」,例如:林兆榮的作品《巴士站長椅》,置於巴士站的公共空間;樊樂怡的《可能佔地》,則處於地產商收購後一直丟空的荒田上。她卻直笑,「先擺出來吧,被人收就被人收啦,一種半冒險式,或者游擊式的做法。」Sampson 同意,作品放哪裡都有機會被人投訴,認為「根本只是一場遊戲」;但他指出,大部分放置作品的地方都在閒置空間,只要團隊不是「從事長時間的生產活動」,問題應該不大。
持續交流的城鄉互動
「三年前做村校,我們想像如果村校可以復生,雖然只有四天,但它可以變得如何美麗?今次藝術節範圍擴大了,但我們應該還是可以跟學校一樣,想像村落再次蓬勃的情景。」Sampson 明白活化鄉村的想像多樣,其中之一固然是復耕。然而除此以外,他希望在坪輋與村民一起找到更多可能,「放作品也不是說,空間只有藝術的可能,而是想這裡活起來。」
首屆空城藝術節,Sampson 曾接觸白雙全,邀請他來坪輋創作。當時對方事忙無法參與,卻介紹了吳家俊來幫忙。三年後,參與藝術家名單上,仍未見白雙全的名字,而吳家俊則繼續支持。Sampson 說,團隊當然希望邀約「星級藝術家」參與其中,但「始終唔容易呀,時間長,錢又少」。
吳家俊 2013 年作品的《記得》,從枯萎的樹幹雕刻出學生椅
可幸的是,香港好些藝術家本身關注空間議題,令 Sampson 團隊省卻游說的時間和精力,而這些藝術家也暗暗地為藝術節奠定旋律。部分首屆參與的藝術家,今屆都回來了,例如:吳家俊由上屆的木雕,進化到今屆的「稻草神獸」互動工作室。Sampson 表示喜見變化,說:「希望有一班人持續做,愈來愈熟悉坪輋的人和事,創作亦因而變得成熟。」
吳家俊 2016 年作品的《稻草神獸》
相較三年前,空城計劃成員與村民有更多時間接觸。兩次藝術節之間,團隊持續進行與坪輋相關的項目。除與村民藝術家小朋以彩繪美化村落道路和樓房外,團隊亦與其他組織合作,持續關注坪輋社區,例如與藝穗民化節合辦的「埋岸的 Party」、就「2014 深港城市/建築雙年展」舉行村落導賞等等。
唱片《香村》
(圖片來源:空城計劃 facebook)
空城計劃成員對坪輋的認識逐漸加深,向參與藝術家解釋理念時,也能夠帶出更多面向的啟發。第一屆藝術節一班坪洋公立學校的舊生獻唱校歌,彷彿激活了廢置多時的校舍,叫策展團隊決心要延續音樂的感染力。早在第二屆藝術節之前,空城計劃從接觸村民收集故事開始,再配對適合的音樂人,譜曲作詞,製作成反映香港鄉土情懷的唱片──《香村》。歷時超過半年的唱片製作,Wiki 形容計劃較為完整地呈現城鄉合作。
步行的藝術經驗
無奈現實迫人,策展團隊和參與的藝術家,始終無法長時間在坪輋生活。回望過去三年,Sampson 認為走出校園是重要突破,但重申策展主題不變──藝術家來到坪輋,尋找對這個空間的感覺,再借用村落已經建立的社區人脈,進行創作回應。
Sampson 強調,空城藝術節從社區開始,卻不止於社區藝術。「其實不是大地、社區或者公共,而是提供一個離開傳統藝術空間,到戶外欣賞藝術的經驗,從而思考空間到底是甚麼。」
第二屆空城藝術節節期過去一半,錄得 700 參觀人次。Sampson 初步觀察參觀者的組成與上屆相近,「都是文青,親子也多。他們平時很少去看藝術。」他感嘆,外界普遍只看到藝術節「社區」的面向,沒太多人視之為藝術認真對待。「我們只是想做一個香港少有的藝術經驗。」
Hew Locke 的裝置
(圖片來源:Folkestone Triennial)
首屆空城藝術節閉幕後,Sampson 曾到英國參觀福克斯通三年展 (Folkestone Triennial),為再辦藝術節帶來了新的看法。Folkestone 是一個海邊小鎮,展品散落小鎮四周,遊人要邊走邊找作品,約需 1.5 小時才能全部走完。Sampson 最是難忘 Hew Locke 的教堂裝置,紅磚外牆的建築與鎮上其他建築無大分別,但一進去就是色彩繽紛的小船裝置,讓人驚喜。造型各異的小船,從天花板懸垂下來:視覺上,作品營造出拼貼效果之餘;意義上,反映出海邊小鎮的海運歷史。那時 Sampson 就覺得,空城計劃想要的就是這麼一個藝術體驗,「不想大家進來,覺得一眼就看完,而是希望創造一場讓人看完會好開心的步行經驗。」
坪輋和打鼓嶺兩區,雖然暫時剔出「新界東北發展」大綱的範圍,但地產商早已進駐,村落「被發展」的危機仍然懸而未決。堆土機前搞藝術,空城計劃希望作品只是一個引子,「再好的藝術經驗,都是要靠這裡的人脈和空間。沒有坪輋社區,一切都不能夠發生。」參觀者不必要認識「新界東北」議題,但最少他們可以通過藝術節的經驗,接觸坪輋,了解另一種活著的可能。「希望讓參觀者看到這裡多美好。如果日後這裡受到威脅,你們要出來保護它喔!就這麼簡潔。」
文/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