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尋光》在光下圍爐
「做紀錄劇場,是希望以劇場為切入點去了解社會。」「一條褲製作」的藝術總監胡海輝如此說。多年來,「一條褲製作」銳意發展紀錄劇場,製作多個「人種誌」戲劇作品,如以地產代理為對象的《中間人》,也有以記者為題的《時代記錄者》。「人種誌」一詞翻譯自「Ethnography」—— Ethno 的意思是人,Graphy 的意思是圖畫——所以「人種誌」,也就是人的面貌。「人種誌戲劇」(Enthnotheatre)結合人種誌與戲劇,着重研究特定族群的生活方式,講求事前大量資料蒐集,再加入創作,展演研究資料。
繼2019年後,「一條褲製作」再次獲藝能發展計劃資助,將於 12 月展開「第三屆紀錄劇場節」。打頭陣的開節演出,是以社工為研究對象的《同行尋光》。「之前對社工的印象流於模糊和籠統,甚至有個刻板印象認為社工的定位就是幫人。」胡海輝說他自小沒甚麼接觸社工的機會,萌生創作念頭,竟源於胡海輝的太太經常鬧爆社工——胡海輝太太正職是前線醫護人員,作為前線工作人員,在社福機構工作期間常跟管理層有矛盾,覺得社工出身的管理層用盡前線人員,壓榨員工——胡海輝聽罷心中疑問:「我想知道,是否真的這樣呢?」
「一條褲製作」的藝術總監胡海輝。
社工也是人
「社工」,全稱「社會工作者」,每天面對社會不同階層。在香港,社福機構大部分資助來自社會福利署。70 年代,香港隨六七暴動後浮現各種社會問題,社工自此成為一個專業。過去多年,政府會主動制定五年或十年的福利發展計劃,估計期間大眾的福利需求,然後撥出經費予與有意承辦的福利機構,而機構內部社工薪酬則與公務員薪級表掛勾。但在 2000 年,政府推出「一筆過撥款」制度,改為向機構提供一筆固定的資助金額,機構自由編排預算,自行決定員工薪酬。換句話說,福利機構變成自負盈虧,為了確保能獲得下期撥款,變得有追數壓力,也有機構以削減社工薪酬來補貼其他開支。
「這次演出,讓我看到,其實社工也是人。」胡海輝說,社工雖說負責解決問題,但夾在體制與人之間,也沒有辦法。「越接觸多名社工,就越明白他們說到底也是一個人,也要面對追數壓力。」
拿着信念去做人
一般人以為社工就是協助老人家填表格申請綜援之類,《同行尋光》的其中一位創作演員胡偉宝(Vida)也不例外。在參與這次製作之前,社工對 Vida 來說就是「學校見到,每兩年大肚一次」的那個人,到了近年,便加上新聞看見的社工身影。直到參與《同行尋光》,才令她了解甚麼是社工。「訪談期間,聽到最多的詞是『 empowerment 』:社工如何賦權給社會上沒被尊重的群體——在我的角度,一直以為社工就是幫人——幫助與受助,地位並不對等。但原來不是的,有社工說,不覺得自己是在『幫』人,而只是陪着他們一起走。」
當一個人快要跌倒的時候,下意識自然想找繩索抓緊。胡海輝說,其中一位受訪者形容社工就是那條繩。「單靠一條繩索不能拯救你,最後還是要靠自己用力爬起身。但那條繩讓你知道,這刻你還有一條可抓住的繩索,原來我還有出路。」經過多次訪談,胡海輝和 Vida 發現,社工不是要替人解決所有事情,而是相信每個人也有自己解難的能力,只是當刻,他需要一條繩。
「社工不只是你從事的職業,更代表着一種價值。」跟 Vida 不一樣,另一位演員徐諾謙有不少家人從事社福界,所以對社工行業認識較深,也從小對社工印象很好。他說,假如沒有走上演員路,他也會成為一位社工。徐諾謙隨團隊訪問了退休社工,說社工的氣場就是不一樣。「作為一個人,就有自己的理念。即使是休班時,你仍能感受到社工散發的能量;即使退休後他們不再是社工,你仍然能感受到,他們拿着那份價值,那份理念去做人。」
《同行尋光》團隊訪問了二十多位不同年紀與背景的社會工作者。
跟社會的一次對話
NASW(美國社會工作人員協會)的文獻中,指出社會工作是「一種專業活動,以協助個人、團體社區去強化或恢復能力,以發揮其社會功能」。徐諾謙回想,「社工其中一個初衷就是協助人融入社會,但其中一名受訪者問,他認為現在的社會是錯的,那如何是好?」
「重點是,你要想清楚每個價值觀的分別,選擇了相信哪一個價值,就好好緊握。」徐諾謙如此回答。既然社工也是人,那麼人人也可以是社工,改善社會的責任,也可以落在你和我身上。「而我作為藝術工作者,我希望向觀眾傳遞一個訊息——這些價值仍有人相信,即使沒有社工,緊守這些價值的人仍然在社區,你也可以是其中一份子。」
「紀錄劇場是我跟社會的一次對話。」這次是Vida第三次參與紀錄劇場,社工緊握幫助弱小的價值,作為紀錄劇場工作者,Vida 則希望用受訪者的目光去看這個社會。
Vida 認為,香港演藝界有時偏重演員外在的技巧,能否哭得出來,外表是否漂亮,創作空間卻不多。「對我來說,作為表演者不能只追求技巧,而是以你的視野去回應你關注的社會議題。接觸了多位社工後,發現他們真的很有信念,這種信念指的是他們如何看待人應有的價值。他們啟發我,對人也好,對藝術的堅持也好,也要持守自己的信念。」
受訪者為 Vida 和徐諾謙等年輕劇場工作者點起光,帶來啟發,他們再透過紀錄劇場把這點光傳開,與進場觀眾同行,也就是劇場裡的「同行尋光」。
「一條褲製作」的藝術總監胡海輝(右),創作演員胡偉宝(左)、徐諾謙(中)
在劇場點燈
而對於相對資深的胡海輝來說,社工的那點光也許是公義;劇場工作者的那點光就是世界的真善美。「哪怕我們在表述的,是世上最黑暗的一面,但我們的出發點也是在劇場展演黑暗前方的那點光。」
「在劇場播的種,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發酵。」胡海輝回憶,其中一位受訪者曾參與保衛橫洲運動,他告訴胡海輝,當年開始關注香港土地議題,竟是源於進場看「一條褲製作」的《本來沒有菜園村》,受到啟發,由心理系轉到社工系,今天才會以社工的身份與胡海輝訪談。也有觀眾在2019年進場看《2047的上半場與下半場》,完場崩潰大哭,激動是因為覺得堵塞在心中的心事和情緒終於有人替他說了出來。「劇場就是可以給予你力量,去替人說出心裡的話。」
一條褲製作於2013年創作第一個紀錄劇場《本來沒有菜園村》,至今已八年。胡海輝今天仍然熱愛紀錄劇場,因為紀錄劇場為他打開了一道門,不再閉門造車,而直接面向社會。「紀錄劇場沒有一個具體故事,面對洋洋數十萬字訪問稿,如何選材和呈現,當中的困難掙扎很令人頭痛。但將散亂的資料湊合下來,便會開始找到眉目,令我對現在的事情了解更多。那不是很 明確的指示,指引我們接下來怎樣走;但之所以為『尋光』,便是看到遠處盡頭有一點光,你未必能在有生之年到達光所在之處,但至少你見到有這麼的一點光。好像那群堅持多年的社工,當然有唏噓的時刻,但即使艱難,也要找到積極前行的盼望。」
寒風下圍爐
有美國 70 年代的紀錄劇場工作者曾說,我們不能改變歷史,但我們可以定義過去,從而造就我們如何看待未來。胡海輝也很清楚,他創作的紀錄劇場,說的也不是唯一的真實。「但尤其當你知道,有些人很用力為過去賦予唯一一種定義,我們如何提供另一種定義呢?我們知道世上很難有絕對的真實,連新聞報道也牽涉許多背後的立場,但我認為,保存多一個真實,總好過世界只存在一種真實。」
「進來劇場,係圍爐㗎啦!」胡海輝大笑一聲,但他認真希望,可以透過紀錄劇場,將這點光帶給觀眾。「但當寒風砭骨,不圍爐會凍死㗎!圍爐也是需要的,看到光明,得到力量繼續走下去,也是重要的。」
《同行尋光》
10-11.12.2021(星期五至六)7:45pm
11-12.12.2021(星期六至日)2:45pm
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260*
門票今天正式開售,購票請到:https://ticket.urbtix.hk/internet/zh_TW/eventDetail/42669
(本文為贊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