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的繁華與陰暗

每一個高度發展的國度，背後都有被刻意忽視的角落。摩天大樓越高聳入雲，GDP升幅越叫人亢奮，底下的人就越發模糊，卑微得像塵埃，隨手一掃就消失於視線之外。南韓經濟自1997年再起飛至今，高科技產業發展一日千里，文化產業打入全球市場，疫情前本地生產總值年年節節上升。 同時，青年失業率高企，社會壓力叫人精神繃緊，轉型正義未完成，曾受迫害的人始終活在社會邊緣。

香港藝術中心「韓女獨有戲：韓國女性獨立電影系列」六、七月節目，把目光放到南韓經濟成功底下的殘酷現實。透過三部長片與一部短片集，以女性影人角度探討南韓不同層面的社會狀況。

經濟低迷引發人間悲劇，但經濟上揚卻不代表歌舞昇平，只不過可憐的人彷彿微不足道罷了。奉俊昊《上流寄生族》說：人有錢才有餘裕善良。活在食物鏈末端，是否註定只能掙扎向上？全高雲《小公女》的女主角微笑生活只要有酒、香煙還有男朋友就滿足，樂天知命卻不見得她窮風流。她曾有過音樂的夢想，有過一起相知交心的友伴，但20多歲時捱麪包叫歷練，30多歲仍然三餐不繼被視作不負責任。香煙大幅加價，微笑微薄的收入負擔不起香煙與租金兼得，唯有推著行李箱借住一個接一個舊日夥伴的家，有人自顧不暇，有人提議給她安穩，有人罵她爛泥扶不上牆。我們羨慕長不大的小飛俠，可能只因為夢幻島沒有通賬。社會巨輪高速前進，我們跑得不夠快便落入貧窮線。

全高雲《小公女》電影劇照

南韓經濟自60年代起朴正熙獨裁執政18年間快速上揚，被喻為「漢江奇蹟」。期間，南韓於1965年參與越南戰爭，成為南越繼美國後最大盟軍，獲得軍援與韓商於當地賺取外匯的機會，令韓戰後經濟疲弱的南韓搭上高速發展之列車。參與越戰，被視為漢江奇蹟的契機。奇蹟的另一面，南韓軍隊於越戰期間多次屠殺當地居民，死亡人數難以統計。李吉寶羅《回憶之戰》以這段被刻意淡忘的歷史為題，訪問越戰倖存者，了解他們的傷痛與真相，見證他們這段回憶之戰。其中兩個越戰時仍是小女孩的倖存者，遠赴南韓於法官、公眾以至前韓兵面前申訴，為自己和家人爭取公義。近60年後，她們對慘劇發生當刻種種仍歷歷在目。時間不能沖淡歷史，改善經濟的「功」也不能抵濫殺無辜的「過」，唯有承認真相才能重新出發。每一個走過獨裁統治的國家，都需要面對轉型正義這個艱難卻必須回答的題目。

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但忘記不等於痛苦消失。金東鈴與朴勁泰虛實交錯的紀錄片《鬼怪與懷孕的樹》，隨著朴仁順的曲折人生展開一場記憶、遺忘與療傷之旅。朴仁順在韓戰期間被父母遺棄河邊，被賣到美國軍營小鎮當妓女，後來懷孕結婚遠嫁他鄉，輾轉又回到南韓。回國初期還有打工，現在則拾紙皮維生。記憶對她來說是猶如迷霧：問到美國生活的種種，她只依稀記得丈夫家暴與奶奶的名字；也早已忘了當年是誰把她賣掉，是壞人還是自己？甚至「朴仁順」亦可能不是她真名——這是印在馬伕給她買來的出世紙上的名字。這個失去過去的人，仍然在畫作中透露出內心創傷。無論對人或社會來說，有時遺忘並非祝福，而是為了面對不能承受之事的自我保護機制。 但傷口不會因為被忘記而痊癒。今天富裕的南韓境內，曾受戰爭傷害的人仍被遺棄在社會邊緣。歌舞昇平的燈光永遠照不到他們頭上，而他們的故事正在漸漸消失。

金東鈴與朴勁泰紀錄片《鬼怪與懷孕的樹》

弓有庭短片《不規則男孩》

就算有幸擁有一段平凡人生，講求效率與集體性的高速社會，仍能把人壓得透不過氣。弓有庭的短片《不規則男孩》以一個看似滿肚謊言的小男孩與老師的攻防戰，戳破當今人們互相信任的假象——我當然相信你，只要你不騙我。但要肯定一個人沒有說謊，談何容易？畢竟說點小謊並沒有大礙，只要不是自己受騙就好。金顯定《入門班》透過少女佳英與寫作班同學之互動，點出社會偽善冷酷的一面。少女努力默默創作LGBTQ+故事，又遇上同學情挑，以為終於有人明白自己。但安全封閉的創作世界與殘酷的戀愛現實並不一樣，她的初戀不過是對方遊戲一場。只因為她喜歡女生，在仍相對封閉保守的南韓社會，苦水都只能自己吞。我們一邊說「做自己就好」、「有自信就美」，一邊偏愛美麗、外向的人。性格、相貌和家世與生俱來、人人不同，但成長時我們偏偏期望所有人能符合某些特定階模，才稱得上合群。雖然世界許多時不太美好，幸好鄭多喜《天馬行空人樹狗》以生活最簡單片段，為我們帶來腦袋喘息的空間，在放空中暫時放下自身與社會的煩惱。

生於同樣繁榮的香港，對以上種種處境總找到共鳴之處。也許身在福中不知福是真的，但貧富懸殊確切存在；社會勢利無情也是真的，但總有人在富裕社會的邊緣掙扎。總要記得，歲月靜好，仍總有人與事不應遺忘。

金顯定《入門班》

於香港藝術中心網站瀏覽節目詳情：http://bit.ly/3b3UeJn  / www.hkac.org.hk

於 Hong Kong Movie香港電影購票：http://bit.ly/3rDMLGI  / www.hkmovie6.com

香港藝術中心：流動影像 Facebook：https://www.facebook.com/hkartscentremovingimages 

（本文為贊助內容。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主辦機構立場。）

#韓國  #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