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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之戰.上】捍衛山城的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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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午夜,中大現場又再盛傳大埔公路有警車到場,數百學生馬上聚集到崇基門外戒備。

現場仍傳來飯香,是街外人有心運送到來的熱飯盒。崇基門外的二三百米,學生將防線設在迴旋處附近,放置膠水馬、三角水馬和雨傘,地面放滿「火魔法」,防線旁留下一條每次只容許一人通過的通道,有學生負責把守,進出這座山城的人都要查袋,記者也不例外。防線的正中懸掛著一面「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的旗幟,深夜大風,旗幟鮮明地隨風飄揚。

最後,這個晚上沒有警察到來驅散清場。戒備期間有人不小心按下大聲公的警報聲,聲音類似警車嗚笛,現場學生警覺了一下,然後齊聲地說「屌!」大家相視大笑,儘管黑衣蒙面讓彼此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這是星期三(11月13日)的晚上。中大山城的第一個守城日,就在戒備和歡愉之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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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晚,中大崇基入口附近

星期二(11 月 12 日)的激烈對峙後的這幾天,斷斷續續再有資訊指警方將要清場,示威者們不敢鬆懈,嚴陣以待。中大校園範圍內,築起層層高大的防線,是為山城的城牆。有人找來水泥,連同撬開的磚塊,在堆疊興建城牆;在空曠的地方,有人密密製作一支支汽油彈;日前被警方催淚彈射中的夏鼎基運動場上,人們在集武、練習拋水樽,看台旁的人討論中大的後續行動方向,他們深夜在球場草地紮營露宿。

現場如一個社區,有人開校巴運送物資上山下山,自發到飯堂廚房煮飯,各個位置都有人管理物資站,其實也如一個戰場陣地,哨兵、運輸兵、補給和前線抗爭者。大家都在準備類似星期二的情況再發生。

但這幾天同樣謠言滿天飛,內地生、交換生、教授陸續撤走,盛傳中大催淚彈毒氣超標,雀鳥死亡,學生不應久留,中大學生和其他外來增援的示威者為何堅持守住這個山頭?

警察闖入中大校園的兩天,星期二晚上那場「中大之戰」,對中大同學、校友、甚至街外人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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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Peter Wong

*   *   *

前哨

這場中大防衛戰,早於星期一(11月11日)開始。

周一早上 8 時許,防暴警察進入中大範圍。這是繼前一晚進入港大宿舍範圍拘捕最少一名學生,以及同日早上進入理工大學並施放催淚彈後,警方再次進入大學範圍。當時警方的理由是有示威者從橋上向橋下的吐露港公路投擲雜物,阻塞交通,又在二號橋位置設置路障。

記者到場,當時防暴警員正施放胡椒球彈,驅散二號橋上示威者,示威者退回海旁道三岔口位置。防暴警員由此時起,直到周二晚「中大之戰」完結期間,一直佔據二號橋(二號橋屬政府用地,交由中大管理,橋的兩端均為中大用地)。

星期一,二號橋以及中大正門「四條柱」位置均曾發生衝突,警方一度向校園範圍發射催淚彈、布袋彈、橡膠子彈和海棉彈,有人中彈受傷。學生示威者築起路障防線,以防警察突然推進,又投擲汽油彈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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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星期一,中大

時間轉至下午,二號橋的三岔口位置,學生嘗試主動推進,以膠水馬、大型的深綠色垃圾箱作防護,一邊緩慢地向二號橋方向推前,一邊嘗試投擲汽油彈至警方防線,當時學生、防暴兩者距離不算遠,有汽油彈投進警方防線,警察要狼狽地撲熄身上和盾牌的火種。

當有人投擲汽油彈時,警察防線五六槍齊發,爆出嘭、嘭、嘭、嘭的巨響。警方一邊施放催淚彈、一邊開槍,示威者有時推進,太多催淚彈的時候需要退後,在接連夏鼎基運動場的山坡高處,也有人不斷向警察防線投擲硬物。

直到學生推進至正面面向二號橋,與警察距離不足 20 米,警方發射多枚催淚彈,學生防線的位置一片濃霧,防暴警衝上前,拘捕 5 名中大生。現場其後有消息指,警察已成功申請搜查令,將進入中大其他範圍,氣氛一度非常緊張。其後證實為錯誤消息,示威者亦陸續在海旁路散去。

星期一的對峙,有學生受傷,5 名中大生被捕。本週三於沙田裁判法院提堂,全被控以暴動罪。徹夜,警員未有離開二號橋。

是為中大之戰的上集。

血戰

同一時間,不少中大學生痛狠自己當時不在校園內,以致同學、朋友在校園內被捕。阿堅為前線抗爭者,也是中大學生。

記者接觸到他時,他正負傷重返二號橋,手還拿著冰敷傷口。阿堅是在週二下午時中彈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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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堅(化名)的鞋仍有血跡

星期一中大衝突四起時阿堅不在中大,而在旺角。「前一晚我哋已經打緊,打到凌晨 2 點,啲狗走咗,我們覺得旺角好打,就諗住出返去打。」誰知週一早上到旺角不久,就收到中大校園正被警察包圍的消息。阿堅和朋友本打算留守旺角,但下午 2 時許卻知道中大內有朋友被捕。當下他決定馬上回來,但到達中大時,「已經冇哂人。」

當時盛傳警方已獲得搜查令可搜查中大內建築,所以同學急忙散去。

阿堅很自責。「好無力,覺得自己做咗個好蠢嘅抉擇,點解會出咗旺角?我自己的朋友,喺中大被人拉,喺自己屋企被人拉,我哋自己屋企後門畀人打緊嘅時候,自己仲係出面,仲返唔到去。所以好無力、好徬徨⋯⋯」

也因此,第二天即周二清晨,阿堅一早到二號橋位置,站在前線,負責做遮陣、淋熄催淚彈。當最前排的人舉住膠水馬推進,他就在後面舉傘,「我次次基本上都企得比較前,上得山多終遇虎,所以就中咗囉。」下午的時候,人不算太多,示威者多次嘗試推進,但不成功,受傷的人無人接替,前線很快已崩潰。而阿堅亦中槍。

他被子彈打中,混亂中都未來得及看到是甚麼子彈,已被急救員帶走。子彈打中他的護目鏡,再刷過他的頭,頭部的肉露出來,傷口見骨,「血好似開水喉咁不斷滴滴滴。」眼眶輕微骨折。當時醫生判斷他要到醫院,但阿堅死也不肯,醫生為他縫了三針。

阿堅說,連家人不知道自己受傷,身邊也有兩個朋友中眼,「但即使受傷、中彈、朋友甚至眼睛被彈打傷,我都會堅持守住中大 。」

「我們被人打中咗,都係擰轉身,扔低個眼罩,醫返好,我哋繼續出嚟。」阿堅說。「…係囉,中大人,我諗就係咁。可能香港所有大學生都係咁。」事實上過去數天,大學校園成為運動中的新戰場,中大、理大、城大、浸大和港大都遭到催淚彈、橡膠子彈的攻勢,學生在防止警員強行進入校園。

「進攻大學其實是一個象徵,象徵向所有大學生宣戰。我哋如果守住,又或者盡力守,都表示我們的意志不會因為子彈而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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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堅

瀕死

「中大人真係好勁,佢哋好勁。」

當日同樣身處戰火的示威者 Sam,對這場激戰亦記憶猶新。他周二中午得知中大戰況緊張,馬上連同戰友一同十人前來支援,「我點解嚟,就係唔忍心中大人因為死守然後全部死哂。」當時示威者和防暴警察已在二號橋對出位置交戰,催淚彈和汽油彈滿天飛,Sam 到達後立即埋位。

他前線抗爭經驗豐富,但這一役戰況之激烈,多少有點嚇人。「因為佢哋(警方)係無限催淚彈,煙的濃度好勁,呢隻豬咀已經捱唔到。」他指著自己的粉紅色濾罐,型號為 60926。你 feel 到自己就嚟抖唔到氣,會死。之前從來無試過喺咁。」Sam 不怕被捕坐監,但戰火中最怕被子彈打中,全身殘廢。「會有種瀕死的感覺,嗰下覺得成個人生完喇。」

過去數月,遇上這些情況下,示威者通常會選擇暫時撤退。特別是水炮車一出,示威者多數四散。但這次 Sam 發現,或許因為在場有不少中大學生,他們似乎並無後退的打算。「前面有些人被水炮射到成個人藍哂,依然企喺度,由你射;後尾催淚彈放題,那班『阿凡達』頂唔順,抹一抹又返去。」還有些傷者經包紮治理後,再上前線。「我見到有個最勁,包哂隻腳都跑返入嚟 … 啲人係唔退,好似爆咗小宇宙,預咗自己被人拉,冒住死咁頂緊。」

Sam 不是中大學生,自問對這校園無甚情意結,甚至自稱只是個「僱傭兵」,但他欣賞中大人為學校死戰的精神。「呢條橋,係佢哋用條命博返嚟 …」他指著二號橋。「… 因為中大係佢哋屋企,真係當屋企咁,佢哋鍾意中大,守住中大,死守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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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晚上在二橋上的衝突,示威者不斷推進,前線不斷有人受傷。前方「FA、FA」的聲音從不間斷,甚至示威者人群在中間預留通道,一個又一個的傷者被帶走和抬走。但後方的人不斷擁前,運來汽油彈、磚頭等物資。

這場慘烈的仗,為何堅持要守住二號橋、守住校園?很多人未必明白。中大人說,這是自己的家,「不希望自己屋企畀人打,然後你毫無骨氣地就範。我想大家當刻都有個意志,雖然慘烈,但大家無悔去做這件事,因為是要做的,有骨氣的人,讀得書多自然有少少風骨。」

阿堅說,這場仗是一個標誌,同時在他身上留下標誌。這標誌是,一種不因他人對你生命造成威脅而卻步的精神,「大家見到中大咁危險,但係中大人都 keep 住喺度,就會想入嚟幫手,打退嗰班仆街仔,最後佢哋真係退咗,我哋 keep 住喺度,即使受傷,但最少我仲可以生勾勾喺度同你講嘢。這個精神象徵係我們完全不畏強權,可以置諸死地而後生。」

「前面要人,我地就會幫手。」雖然還手執冰塊敷著傷口,但阿堅說自己休息夠,周四已重返二號橋。

屋企

認定「中大是我屋企」的,並不止阿堅等前線示威者。

這幾天中大校園裡,除了示威者、學生,也有無數校友的身影。尤其是戰火彌漫的周二晚上,許多中大人用各種方法,或徒步或義載,堅持回校支援,直至夜深,直至日出。

曾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90 年代畢業的她,周二下午看到一張從吐露港對岸拍攝、中大校園多處冒黑煙的圖片,忍不住流淚。「點解學校會比人打成咁?點解警察死都要打入去?你驅散佢去邊呢,學生唔喺學校可以喺邊呢?」她當年在中大住足三年宿舍,自問對學校感情深厚,看著校園那刻成了戰場,曾小姐有種感覺:「好似屋企被人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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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夏鼎基運動場

正是「屋企」。當日在社交媒體,又有不少中大人以小說《Harry Potter》眾師生守護霍格華茲的情節來自況。

曾小姐自認「廢中」,深知就算到場,也幫不了什麼忙。「但有咩事,人聲勢大啲,希望差佬都唔會咁離譜。」帶著這份心情,以及單車頭盔、口罩等簡單裝備出門,輾轉到達中大正門「四條柱」,已近晚上八時。

當時示威者與防暴警察已在二號橋對出激烈交戰,警方狂射催淚彈、橡膠子彈,示威者則不停擲汽油彈還擊。踏入校園本部不久,離戰場尚遠,曾小姐已看到不少年輕人準備汽油彈,而炮製武器的地點,卻是她以前自己學生年代食糖水的地方。自認不太消化到這種抗爭手段的她,百感交集。

「點解我哋個社會發展到,同學相信要整汽油彈先可以保護到校園的階段囉?無人自己想去整汽油彈嘛,好過癮咩?」曾小姐說。「當我真正目擊到同學真係整緊的時候,會諗:點解要搞到我哋的後生仔要咁樣做準備?那刻傷心難過比較多。」

沿校園斜路下坡,逐步走近戰場,曾小姐遇上不少不同年代的舊生、教授。場面有點像敘舊,但氣氛更多是擔憂,可能因為都已經不再青春,很多校友聚頭傾談時都在說:「點完呢?中大而家點好呢?大家都唔知點好。」

不少校友響應號召,回校支援,但到了現場,很多人都像曾小姐一樣,當然沒打算走上前線擲磚掟汽油彈。大家只是留在戰火的邊緣,靜靜地觀察,凝重地傾談,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曾小姐看到夏鼎基運動場上那些燒焦了的跳高墊、被搬出路中心的龍門架,既想起了自己廿多年前大學一年級被迫上的體育課,又不期然有種傷心的感覺。

「唔係因為死物而傷心,而係校園的變化令你唔知點好。廢中唔知做乜 … 那種無力感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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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2 晚 中大

補位

二號橋烽火漫天之時,2017 年從中大畢業的阿 Man 仍在港島工作,不時緊張兮兮地查看 Telegram 群組的訊息,想得知中大最新的情況。

11 時許終於完成工作,這時警方水炮車及防暴警察已稍稍撤離,但阿 Man 跟友人商量後,還是決定哪怕山長水遠,都要入中大一趟。「我同 friend 都覺得,信唔過警察講嘅嘢,唔信佢真係會退,所以覺得點都要增援囉,攞物資入去。」他也不覺得自己到場能做到什麼,「但起碼唔想隔住個 mon,見證住呢啲嘢。」他的想像是,「有無啲嘢會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入咗去之後改變少少呢?」

那天示威者在各區「開花」堵路以求「圍魏救趙」,路面交通情況大亂。阿 Man 和友人先從港島到九龍,坐的士到沙田第一城,再步行前往中大。花了三個多小時,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是凌晨二時。一路上迎面而來是不少從中大離開的校友,大家都說校內情況和平,但阿 Man 繼續前往。

他發現校園內不少人似乎不太熟悉中大環境,似乎是外來的人。例如在民主女神像附近,有人問他廁所在哪,他指指對面的嶺南運動場;例如很多人餓著肚子,想吃杯麵但不知哪裡有熱水,他和朋友二話不說走到 CC Can(崇基眾志堂的學生食堂),在近廚房找到電磁爐和大煲,便馬上煲水,然後整煲熱水捧回運動場外,替已經餓壞的示威者沖杯麵。如是者來回了兩輪,沖了幾十個麵 — 這就是他們那夜唯一做到的事。

「我同我個 friend 講,我哋其實真係無乜可以讚自己,唯有係用我哋的方法 support 人,當時亦無諗太多,純粹想快些煲滾水,盡量比多啲人有嘢食,唔好捱住餓行去前面。」

當時已是深夜,但風聲四起,氣氛不時緊張,阿 Man 看到不少人一食完麵,收到消息,就馬上戴好 gear,走到大學站、崇基門戒備。他由衷敬佩,同時覺得,「自己都幾唔夠膽。又或者調轉會諗,其他人真係好勇敢。」

但過程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 即使最初不知道自己可做什麼,但只要肯落場,就自然可以摸索到自己的崗位。繼周二晚煲水煮麵後,周三晚阿 Man 再次到中大,「本來諗住好多人唔知有 CC CAN,所以買了一些要煮的食物入去,諗住再用個位,煮麵、通粉比大家食。」怎知到達後發現原來已有人運作 Canteen 在煮自助餐、臘腸飯。「好自立,好有系統,成個小社區咁。」這次他發現,食物消耗得很快,但沒人洗碗,於是他又自動埋位。

「參與咗,見到個位置需要人,就去做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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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校友、市民送物資,中大校園有大量樽裝水

共同體

為何明明不打算到前線扔汽油彈,甚至自知做不了什麼,中大人仍連夜前仆後繼返回母校?

1997 年於中大畢業的高重建,周二傍晚回校時,在 fb 寫了一句話:「完全不知道回中大幫得上甚麼。還是得回。就當作是報答中大讓我學懂甚麼是共同體吧。」

當日下午,高重建同樣從網上看到中大校園冒煙的圖片,再看完日間示威者與警方在二號橋附近交戰的片段,他一時搞不清來龍去脈,「淨係知道中大有事。」坐立不安下,他決定前往校園一看。

「好簡單咁講,我會好 feel 到,我根本無辦法唔返中大而可以在屋企瞓到覺。咁不如返去啦。就算失眠,都不如喺嗰度。總好過唔返去,但又要用各種方法了解中大發生緊咩事。」

跟很多其他當日趕回母校的校友一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作什麼。有些「和理非」雖然不上前線,但到場後會在後排支援、協助傳遞武器什麼。不過即使戰況最激烈之時,高重建也只是在「何草」(何善衡宿舍對出草地)、「研宿」(研究生宿舍)之間來回踱步,催淚煙從遠處徐徐飄來。「聞到,又唔死得嗰隻。」

「唔係講笑,以抗爭嚟講,我完全無幫到手。」

沒幫手,也因為他對示威者武力升級的抗爭手段,其實不甚認同,「一來傷害到人,二來更大原因係傷害到自己,物理傷害、前途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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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晨 示威者燒大學站

但他仍然在場,甚至直到警方撤離後,不少校友都已離開,高重建還是在何草稍睡,到太冷了,又進「康本」跟其他人席地而睡,到近天亮才離去。為什麼?他說,答案不太理性:「係呢個身分,令我覺得要一齊喺度。」

高重建眼中,中大人是個共同體。所謂共同體,意即基於同一個身分,願意一起存在、生活、走下去的一班人 — 就算你未必認同同伴們的某些做法,不協助他們做某些事,但仍同在。他又記得,這種「共同體」的感覺,也曾體現於 2010 年六四晚會後,中大學生會與逾千市民護送民主女神像入中大,豎立於大學火車站對出廣場的一夜。「不過同今次比,差好遠。」他從沒懷疑過中大人這種共同身分,「基本上都估到,中大人都係咁,愈夜愈多人,放到工就入到嚟。」

曾小姐也有相同的感受。「中大的人,都係有公義嘢就會發聲。」由運動之初被修改地圖名稱為「香港暴徒大學」,到如今真的成了警民交戰之地,曾小姐覺得這既是時代的責任,又是某種必然。「我呢個年紀的廢中會覺得,係呀,我哋向來都抗爭,以前衝新華社,呢個年代衝中聯辦,正常的學生對制度不滿,出聲,其實係好正常的事。」

「時代令到佢(中大)會經歷今次的狀態 …」她補充,「但嚟緊條路係點,其實就好複雜。」

畢業兩年的阿 Man 雖未至於認為中大是自己的家,但直言這始終是自己一個很深愛的地方,很自然地不想它被破壞,甚或拱手相讓。

「中大係其中一個例子,但宏觀來說,香港都係咁之嘛。我讓得中大畀你,係咪代表我要讓個香港畀你?」他說,正因如此,他和很多校友才想走出來,用盡方法、於任何崗位上,保衛校園,以至保衛香港。

「因為我曾經都喺呢個地方成長過,我唔想由人哋幫我守護一些我覺得重要的東西。唔想純粹將個責任交哂畀佢哋,自己就睇新聞,發下 facebook 就算。呢樣嘢對我嚟講重要,我就要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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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的阿堅、Sam、阿 Man 為化名)

(請讀:【中大之戰.下】退場前後 山城抗爭者的矛盾與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