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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 ‧ 黑幫 ‧ 警察】他遭反佔領者扑爆頭 卻被警方拘捕…

資料圖片:熊栢基,圖片來源:圖左(有線電視) 圖右(kenneth lam)
資料圖片:熊栢基,圖片來源:圖左(有線電視) 圖右(kenneth lam)

資料圖片:熊栢基,圖片來源:圖左(有線電視) 圖右(kenneth lam)

一年前今天,10月3日,佔領踏入第六日,旺角、銅鑼灣同日出現大批聲言反佔中、懷疑由黑幫組織到場的人士,對集會者施以暴力,有佔領者被圍毆、女示威者被非禮,警方當日卻一反過往數日針對和平示威者的強硬姿態,佔領者質疑警方「放軟手腳」不對反佔領人士執法,以確保集會市民安全,反藉機清理兩個佔領區的部份路障。若說928當日,令港人不滿的是警隊動用過份武力對付和平集會市民,10月3日則首度令全香港人看清,在支持、反對的兩派民眾之間,警方的「政治中立」已蕩然無存。

無綫新聞當日播出一名銅鑼灣佔領學生的訪問,該學生在鏡頭前忍不住流淚,控訴警方執法不公;而在旺角,則有一名集會人士熊先生,被反佔領者毆至頭皮受傷,血流爬滿頭皮的鏡頭觸目驚心。這兩個新聞畫面,成為港人對10月3日反佔領人士的暴力,以及警隊面對反佔中暴力的不作為,最鮮明的記憶。

他們的影像,意外成為港人對佔領運動集體記憶的一頁;一年過去,《立場》再訪這兩位佔領者,重塑他們當時的經歷,並講述這兩名佔領參與者自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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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日,任職IT業的熊柏基,因為看不過眼反佔領人士下午暴力對待留守的學生,放工後立即趕回旺角聲援。當時支持佔領者成功反包圍反佔領人士,雙方指罵期間,熊柏基被一名反佔領人士踢中,對方更扯爛他恤衫上的鈕扣;他追上去,不慎走入反佔領人士的範圍,被大批人圍毆,更有一人用棍狀物不斷擊向他頭部,熊頓時頭破血流,恤衫上一片血跡。(熊遇襲片段見此

過了十數秒警員趕至,將他帶離現場,稍為包紮後送上救護車。在救護車上,他被警員告知自己因涉「公眾地方打架」被捕。他認為警方當日執法不公,是有目共睹:「畀人爆到咁,你話我毆鬥,傷害我嘅人你又唔拉。」

示威者頭破血流的場面,在十月初佔領初始時仍不多見。傳媒紛紛追訪受傷的熊柏基,拍下他的傷勢;熊當時束平頭,頭頂上的傷口清晰可見,一道道血流爬滿頭皮,觸目驚心。

10月3日旺角佔領者受傷情況。圖:破折號、now新聞截圖
10月3日旺角佔領者受傷情況。圖:破折號、now新聞截圖

10月3日旺角佔領者受傷情況。圖:破折號、now新聞截圖

當事人卻說,扑爆頭其實不太痛,縫了數針一個星期後就拆線了,對生活的影響也不是很大。他引述護士解釋,頭皮附近神經少、血管多,所以如此。而那「公眾地方打架」的控罪,也在錄過兩次口供、報到三、四次後,被警員告知「不用再回警署」,不了了之。

他笑言,自己傷勢、被捕、遭受警察不公平對待等情況,與其他佔領者相比,都不算什麼,也沒什麼故事性。

不過是因為這一次「上報」,與父親關係變差,一年沒有講話而已。他講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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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如建制傳媒所述的那樣,熊柏基曾為民主黨效力。但步入二字頭的最後數年,他既無心再參選,思及前途,終決定在2011年助選後轉職,離開終日心繫公義與政治的生活,投入大社會波瀾不驚的日常當中,結識吃喝玩樂的朋友,少有向新識者提及他的過往,因為那不重要。與此同時,他也從未對香港的民主進程灰心,六四或七一,以及反國教等大事件,他會與僅有的一兩個友人,或就自己一個人,默默到場支持。

928當日他在金鐘,之後亦每日前往佔領區。10月3日趕赴旺角前,他看過新聞中學生被暴力對待的場面,早有受傷的心理準備。受傷並不覺得什麼。雖然沒有預料到會被廣泛報道,之後亦成為建制輿論起底、攻擊的對象,但他認為自己所做之事正確,對其他人的批評,一笑置之就可以。

只是身邊人的反應,終究令他難受。

「畀人扑穿咗個頭,都畀人鬧到飛起。街外人鬧都算,畀屋企人鬧…(有時)會諗,做嚟有咩意思呢。會灰心。」

有一大批親戚,自佔領後都沒有再見過面;而他的父親則因為這件事,一年來未有主動與他講話,「一句嘢都冇講過」。熊柏基說,覺得自己的情況不算嚴重。他曾聽過有人因為參與佔領,被藍絲父母趕出家門,而他只是與父親相對無言而已,甚至連政見都並不相左;因為他覺得,父親根本就沒有政見。

事情的微妙之處在於,令父子之間從此零交流的「這件事」,指的不是佔領,也不是受傷,而僅僅是上電視而已。他從母親處得知,自己受傷的片段經電視播出後,父親有兩、三個同事都問他,「嗰個係咪你個仔?」;父親覺得兒子因「搞事」上電視,是「羞家」、「落佢面」。

因此與父親面左左,可算是參與行動的代價?「從另一個角度睇,因為呢件事了解到老豆嘅諗法,不是壞事。」

問他所指的是父親什麼想法,他不假思索就回答:「佢覺得,面子緊要過個仔嘅傷勢。」

他口中的老豆是一個「正宗藍領」,沒有強烈政治取向,應該「連建制民主都唔係好分到」,只覺得碰上政治,就是「搞事」,因而上電視更是「非常搞事」。即使他以前為泛民政黨效力,父親一直不認可,但關係亦從未鬧得這麼僵;他甚至想,如果去佔領、被扑爆頭,但沒有被傳媒拍到,父親可能就只會罵他幾句,然後一切如常。

「如果你係藍絲,對個社會制度有睇法,我都尊重你…」熊柏基覺得無奈。「但你為面子、為朋友點睇。咁你想我畀咩反應。」

連理念衝突都沒有的心結,要怎麼解除。

不過,對於接觸資訊有限的上一代,熊柏基始終心存體諒。可是自己這一代呢?在他的圈子中,知道佔領所謂何事的人,其實非常少。

網上的消息充斥泛濫,那段時間,每日都有極盡離譜、荒誕之事,但他們卻可以拒絕認知,對一切都毫無感覺。「去到咁嚴重你都冇反應?笑佢又好、同情又好,都有個感覺呀?冇。原來有一班人係冇感覺,真係冇,做乜都冇。社會爛到點都冇。」

即使身邊有個認識的人,因為走上街頭而被毆至頭破血流,也未能干擾他們一如既往的日常軌跡一點半點。「對住藍絲、民建聯啲人,都仲實在啲,都好過對住佢哋。睇法唔同都叫有睇法呀。」

有朋友在新聞畫面中看到他頭破血流,卻要問他「嗰時發生咩事?點解會咁嘅?」受傷後過了許久,他在facebook上接到一名中學同學的慰問。對方問他,是不是因為任職議員辦事處要「喺嗰度開工」,所以被扑爆頭?

另有一次在朋友聚會的飯局,有友人笑言「諗返起都好笑,你嗰次嗰個,係咩咩運動話?包到個頭咁樣!哈哈。」熊柏基條件反射的問「有咩好笑?」,一時靜默下來,對方沒有答話,大家繼續食飯。

對一些參與其中的人來說,佔領既無爭取到什麼,也完全沒有改變到什麼,於是大家回到平時的生活,漸漸忘記眼睛曾經睜開過。對從未參與過的更多人來說,金銅旺的交通好像堵塞過一陣,巴士小巴路線改過幾個月,報上好像報道過警察打人;除此以外,佔領有發生過與無發生過,沒有任何分別,佔領什麼都不是。

回到日常的熊柏基處身這群人當中,漸漸看不清楚自己受過的傷是為了什麼。